杜学文

　　近年来，中国文学显现出一种新的气象。其中的一个重要表现就是在继承传统的同时，借鉴其他艺术的表现手法，转化外来创作手法，表现中国人民的奋斗历程与精神情感。这一点在革命历史题材小说的创作中表现得尤为明显。

　　革命历史题材小说是新中国文学的重要一翼。它不仅为我们形象地勾勒出了中国革命历史的生动画卷，亦形成了相应的审美范式，是中国现当代文学的重要收获。一般而言，它们比较关注重大历史事件，洋溢着蓬勃昂扬的理想主义精神，注重描写人物性格，塑造了一系列生动的具有典型意义的人物形象。不仅回溯了革命历史，亦在这种回溯中弘扬了民族精神，激励着千千万万的读者。随着创作手法的日渐多样、创作理念的日渐丰富，革命历史题材创作也出现了许多新的尝试、探索，使中国小说显现新的面貌。

　　以近年先后获得茅盾文学奖的两部可归为革命历史题材的长篇小说为例，它们在艺术表现层面的探索取得了亮丽的成就，极大地拓展了中国文学的表现力。徐怀中的长篇小说《牵风记》获得了第十届茅盾文学奖。该作以抗战时期青年学生汪可逾奔赴延安途中滞留在太行抗日根据地参加革命，至挺进大别山期间的人生经历为主要情节，充满诗意地描写了她的命运际遇，表现了中国革命胜利的天命必然、革命战争的诗性品格，以及人之个体不染尘俗的生命之美。其中汪可逾的宋代古琴如同传统戏曲中的主题道具一般贯穿整部作品，具有极为明显的隐喻意义。小说基本不正面描写战争场面，但时时折射出中国革命的历史进程。这种虚与实的统一又恰似中国传统绘画中的留白，于无中写有，在有中见无。《牵风记》是中国当代革命历史题材创作中一部极具审美个性、历史意识的高峰之作。孙甘露的《千里江山图》获得了第十一届茅盾文学奖，亦是革命历史题材创作中极具现象意义的优秀之作。被视为“先锋”作家的孙甘露，在这部小说中强化了“叙事”的复杂性、神秘性，设计了一个在“未知”中求“有知”的情节结构与人物关系。在那些可能被历史遮蔽的隐蔽战线的英雄身上闪现出的坚韧、执守、奉献与智慧的品格，洋溢着沉入人之内心深处的理想情怀与奋斗精神。在这些作品中，我们看到了中国当代小说在思想、审美、创造诸多方面的巨大潜力与可能性。

　　作为中国文学重镇的山西文学，在革命历史题材的创作中也表现出新的气象。2021年，在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之际，中国作家协会主办的《长篇小说选刊》特别出版“山西革命历史题材专辑”，收入了张卫平的《红色银行》、郭天印的《铁血围城》与蒋殊的《红星杨》三部长篇小说。

　　多年来，张卫平深入太行山、吕梁山，采访当事人、知情者，实地考察抗战时期红色银行的创办地、战斗历程，查阅相关资料，做了大量的准备工作。《红色银行》表现了抗日战争时期在党的领导下，吕梁山区兴县创办西北农民银行的革命历史。尽管表现抗日战争的作品很多，但表现战争期间党领导的金融工作的作品却甚少。之后，张卫平又创作了另一部长篇小说《英雄年代》。这部小说表现了人民银行的前身之一冀南银行创建、战斗、发展的历史。作者的描写对象更多地侧重于普通民众，力图揭示那个特殊年代普通人的精神世界与价值选择，以及在民族危亡时刻个人的成长与奉献。他们是历史洪流中的芸芸众生，更是具有民族气节的时代英雄。

　　郭天印的长篇小说《铁血围城》表现的是抗日战争期间太行山一带发生的著名的“沁源围困战”。郭天印长期致力于革命历史题材作品的创作，曾出版过长篇小说《太原保卫战》、长篇报告文学《长江支队》等。《铁血围城》的突出之处在于把真实的历史事件以小说的方式进行了重构，使生活的真实与艺术的真实得到了很好的统一。这部小说特别强调了叙述的传奇色彩、人物的精神内涵。

　　蒋殊近年来创作了大量的革命历史题材报告文学，如《重回1937》《再回1949》等。她的报告文学主要表现参加抗日战争与解放战争的普通战士，表现他们平凡人生中的高贵品格，以及对革命事业的贡献、参加革命对他们人生的塑造与影响。而《红星杨》是蒋殊创作的儿童题材长篇小说，创作的灵感来自朱德总司令在八路军总部王家峪亲手种植的杨树，树枝断面有红色五角星图案，人们认为这种树有神奇的含义。由此，她虚构了杨家将后人杨留贝等一群孩子在抗日战争的大背景中由懵懂无知到逐渐成长、成为革命战士的故事。应该说这是一个常见的故事，但蒋殊的特别之处在于以红星杨的意象展现出战争年代各式人物的精神世界。如杨留贝的爷爷、父亲，体现出中华精神传承有自；而日本侵略者则对“红星杨”这种自然现象十分惊恐，以为是抗日组织的一种标志；杨留贝等少年则由单纯地喜爱红星杨到逐渐形成了自己“红星杨”的革命信念，成为革命战士。同时，蒋殊还虚构了由“红星杨”喻示的不死精神，及由此表现的中华民族顽强坚韧的生命之力，从而使小说具有了一种诗化的意味。

　　就革命历史题材而言，山西作家的一大贡献就是有效地拓展了创作的题材领域。除红色金融题材外，铁路题材也得到了许多表现。林小静的创作基本上围绕“火车”“铁路”进行。她的长篇小说《寻找消失的英雄》表现了解放战争时期太原铁路的地下党为解放太原作出的贡献，以及新中国成立后在内蒙古地区建设铁路线的动人故事。新近出版的长篇报告文学《流沙》以抗美援朝为背景，记录了当年山西铁路工人积极参加志愿军，到朝鲜前线修建与维护铁路运输线的英勇事迹。这些作品为我们打开了历史中鲜为人知的页面，进入了一个同样热血沸腾、令人感奋的时代。林小静的描写充满了强烈的抒情色彩，她的文字激活了我们内心深处的崇高之感，读之潸然泪下。

　　近年来革命历史题材创作的一个重要现象就是儿童文学作品多了起来。很多本来专注于创作成人文学作品的作家也开始涉猎这一题材。如徐贵祥以《历史的天空》等小说产生了广泛影响，但他新近出版的《琴声飞过旷野》则是一部大别山区喜爱古琴的少年在战火中成长的信念之作。就山西作家而言，为孩子们写作成为一种重要的现象。葛水平的长篇儿童题材小说《黄铜小号》以在黄崖洞战役中牺牲的少年英雄崔振芳为原型，加以作家的艺术虚构，表现了一位少年在战争中的成长与牺牲。小说没有简单地展示崔振芳作为战士的斗争事迹，而是从13岁的少年看世界的人生成长写起，详细地描绘他心灵深处的蜕变升华，以及面对民族危亡时的人生选择。郭万新的作品多以中国农村的变革为主题，近年来也涉足儿童文学创作。他的《双春年》是一部表现抗日战争期间儿童生活的作品，少年成长自然是其中的主要内容。但郭万新的特点在于以少年的眼光来回望历史，并赋予作品以浓郁的地域文化色彩，使作品呈现出另一种情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