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阵我声音嘶哑，不能高声说话。母亲很着急，催促我去看医生，她知道我喜欢朗诵，说，你嗓子沙哑怎么朗诵呢。我也很着急，但不是因为朗诵，而是因为我不能高声说话，母亲怎么能听见呢？
前两年，小侄给母亲买了一个助听器，但母亲说戴上很难受，执意不戴。也是，助听器把所有的声音都在耳朵里放大了给你听，包括走路的声音、碗筷相碰的声音等。正常人都没觉察到的声音，在他们的耳朵里变得尖利刺耳。戴助听器就有这个矛盾，这是无法避免的，不戴则更糟。我发现有时和母亲交流时要么她听不见，即使听见了，她的思维也不能立刻跟上。年龄大了，视觉、听觉都会衰退，这属正常，但“眼复几时暗，耳从前月聋”，那滋味那境况还是让人伤感。
今年过年时，母亲的同事，也是我的高中班主任，打电话和母亲闲聊，她们好久没联系了。对方一直在说，可母亲明显跟不上，她拿着手机几次回头问我，说的什么，接着把手机给我，让我代她说。我与老师寒暄几句后，就说到母亲耳背的事。老师说她也耳背好几年了，现在戴着助听器就可以和别人交谈、打电话了。我问她，戴着助听器难受吗，噪音能受得了么。她的回答让我一下兴奋起来，她说感觉不到什么噪音，现在助听器在不断完善，去噪功能加强了，而且还有专门的医生为患者作测试，根据测试结果来配置助听器。妈妈听了这个信息很高兴，愿意试一试。弟弟联系好这家专卖店，第二天医生带着仪器上门为母亲测试，根据测试的数字、图表，她向我们推荐了一款助听器，在电脑上用某款软件进行调制，弄妥之后，让母亲试戴体会一下。我们用正常的音量和正常的语速和她说话，她都能听到，而且也没有感到什么噪音。母亲很满意。
医生叮嘱了佩戴助听器的相关事宜，其中一条是坚持听和读。每天看新闻联播半小时，训练大脑的反应能力；每天朗读半小时，要求听到自己的声音，这对听力和语言表达能力的恢复大有好处。
医生走后，母亲立刻拿出父亲的《世味如茶》，开始读其中的《老年赋》。这是母亲很喜欢的一篇文章。母亲以前的朗读是很好的，流畅、清晰、准确，让人听着很舒服。耳背后母亲就不再朗读了。现在读得虽然远不如从前，但足以让我欣慰，母亲能够朗读了。5号铅字太小，我复印了大号字的文章让她读，比如阿紫的《我的北方》《与春天一起上路》等。母亲读得很认真，这时的她沉浸在朗读的欢乐中，非常投入。
随后的几天里，母亲给她的老同事打电话，第一个就打给了我的班主任。现在母亲不再需要我充当声音调剂器了。她的听力大大提高，人也活泛起来。母亲和老师都借助助听器海阔天空地聊起来，母亲好久没有这么轻松自如地打过电话了。
我在一旁看着，听着，为她们高兴。如果没有助听器这种高科技产品，她们很难有这种无障碍的交谈。想起母亲这几天一直在读阿紫的《我的北方》：“朋友/让我带你走进北方/走进北方/和我一起沐浴北方金色的阳光……”
是啊，助听器像一缕阳光照进了她们的生活，让她们重新有了自信，有了欢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