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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联记趣

  高存良

  记忆里的春节是属于春联的。父亲上过几年学,粗通文墨,在乡村里算是个文化人。小时候,每年腊月二十五过后父亲就开始夜夜写春联。有自家房前屋后的,有左邻右舍的。灶膛里火光映在墙上,火焰在跳动。锅里的开水烧得嘶嘶作响。屋外是黑沉沉的寒夜,屋里雾气蒸腾犹如仙境。大人们聊着天,小孩们嬉笑着,个个脸上漾着希望与欢乐。 

  大炕中央的小炕桌上笔砚齐备,父亲在那里正襟危坐,口里念念有词,手下笔走龙蛇。孩子们围坐在周围,或伸颈侧目,或手按红纸,不时把写好的春联传接到炕头上晾干。看得兴起时,甚至拿起小楷毛笔涂鸦起横批。 

  横联,竖联,十角,墙帖,长的短的,宽的窄的,写完这家写那家,写完这卷写那摞。有时还要量房数纸,帮拆对联。躺箱上写个“金银满箱”,粮仓上写个“米面如山”,果树上写个“果实累累”,鸡窝上写个“鸡肥蛋大”,电表箱写个“开源节流”,茅厕旁写个“讲究卫生”,院门外的电线杆上也要写个“抬头见喜”或“出门通顺”。似乎什么地方都该贴,什么地方都有词,写的话恰如其分,看得人心满意足。叫人觉得春节就在今夜,今夜就是春节。写好的春联从上炕铺到下炕,从炕上摆到箱子上,灯光映照着满屋的红联,空气里弥散着满屋的墨香,话语中传递着丰收的喜悦。想象着年三十早晨家家户户贴春联时旭日照红联、红联映笑脸的情景,我觉得春风就是从父亲写春联的笔底流出的。 

  的确,贴春联不仅仅是一种习俗,吉语写的是心意、愿望,红联贴的是喜气、红火。鞭炮响,精神爽;对联红,春意浓。谁能说春天不是随着春联来到人间的呢?你看,铁将军把门的驿站门上,柴火掩院的老屋窗前,只要有春联便充满了生意。春联告诉人们:“我家有人,春天到我家啦!” 

  父亲一向不信鬼神,可在春联上却煞有其事,郑重有加。 

  为了红火,父亲用小对联贴了满院的神祇。老鼠也被立了牌位,“土神三千子,土母万儿孙”。我那时候小,总觉得父亲很是怪,对于无可奈何的事物,一方面会有情绪,一方面又虔诚敬奉。

  为了求新,父亲不知哪年把一成不变的“土地门前坐,保佑全家人”的土地神联换成了“鹤发庞眉古,龙头彩杖新”,引来了村里人的赞许。那一年父亲干啥都自信了许多。 

  哥哥到了成家的年龄了,父亲不知从什么地方抄来一副对联“重门瑞霭向阳开,马前报道将军来”,贴在大门上,说是哥哥当年肯定动婚。忘记了那一年的具体情景,反正父亲念念不忘那副春联的好,连续几年大门上的春联写的都是这两句话。

  在父亲的春联里我度过了童年。

  写春联的父亲提笔忘字时便要我和他一起查字典,不自觉中给我上了识字课。“春风杨柳万千条,六亿神州尽舜尧”“改革开放政策好,勤劳致富幸福长”“锦绣山河丽,和谐世间春”。从抄录诗词到歌颂和平盛世,春联是条成长的路,见证了时代的变迁。“勤是传家宝,俭是聚宝盆”“积善门中生贵子,读书堂上出贤人”。春联让我受到传统文化的熏陶,播下我爱好文学的种子。

  “轻研墨汁重矫笔”“安字要好,宝盖要小”“不要描改,要一笔到位”“放开写,大方点”“官家不嫌字丑,但不要写错字”。父亲写春联或后来看我写春联时总要唠叨这些话。可是,父亲教给我的仅仅是写字那么简单吗?写了东家写西家,吉祥话语送邻人,这里有做人的典范。

  如今,我到了阳曲县城。多数人家已不再手写对联。对联也变成了街上的商品,烫金的、立体的、彩绘的,种类繁多,包装精美,许多服务性单位都会有免费的春联发放,贴在门上气派多了。

  然而,我仍然怀念童年时众人半夜围坐写春联的情景,那是我生命中永恒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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