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海清
2024年11月23日午后，惊悉张石山老师去世，一时不敢相信：那么心胸开阔、生龙活虎的人就这样突然走了？悲恸中，许多往事涌上心头，不禁泪眼模糊。
张石山老师是我生命中的贵人，是我步入文学殿堂的开门者和领路人，从结识张老师至今已有46年了。因为我从小就特别喜欢文学、历史、自然科学等，虽然身在农村，也很痴迷地读了不少书，对作家都心存敬意。1978年，也是初冬的11月，我试着写了个短篇小说，寄到太原市南华门东四条《汾水》（《山西文学》的前身）月刊社。寄出后我也没有当回事，大约四五天后，突然收到刊物编辑部来信，赶紧拆看，信不长，信末署名张石山。原来当时审编太原地区作品的正是张老师。此前我就看过他的小说，知道他是作家，原来还是编辑。信中他说，可以看出我对农村生活很熟悉，文章结构和文笔都不错，很有创作潜力。我大为惊喜。
更惊喜的事接踵而来。没几天又收到编辑部的信件，是一份油印的通知，让我于12月15日到省城侯家巷招待所，参加《汾水》月刊社召开的小说创作座谈会。通知虽然是油印的，但开头我的名字却是手写的，一眼就认出是刚熟悉的张老师的笔迹。我大喜过望，按时去会上报到。才知道这是改革开放以来，我省的第一次小说创作会，会上第一次见到了张石山老师，也知道了我的这个参会名额，是张老师汇报领导后争取来的。那时我每天在农田劳作，又逢冬季，寒风不断吹来，双手不但结了厚厚的老茧，还有着满手渗血的小裂口，手指用胶布一圈圈裹着。张老师后来回忆说，我俩“相见握手，手掌老茧粗粝如钢锉”。那次会议上，吃饭是定量的，我那时饭量很大，根本不够吃，还不好意思去其他桌上找吃的。张老师发现我“形容腼腆而眼神饥渴，便上周边桌上搜罗馒头，一手卡来三五个二两的馒头，李先生狼吞虎咽，霎时消灭殆尽”（以上两段引号中的文字，是张老师在给我写的嵌名联文章中的原话）。据说随后张老师把这情况，汇报给了当时的山西省作家协会主席西戎老师，西老师大手一挥，说：“放开吃吧，不要定量了。”于是那些不够吃的与会者都沾了光。
会上当然要和张老师交谈，记得他说：“我们山西是写农村题材小说的大省，写农村也是我省的优势。文学创作是要体现特色和个性的。但写山区的人比较多，像你写水乡稻区的小说，我还没有见过，这就是你的优势……多读书，多琢磨，古今中外的都要看，要多动手写，多看多写才是真功夫。”（大意）
在那个会上，还见到了我仰慕已久的前辈、著名作家：马烽、西戎、孙谦、胡正等老师，都对我进行了鼓励。也认识了全省各地的许多作家，有的至今还在联系。
那次会议后，我更痴迷于文学创作，劳动之余就看书写作，每年都有几篇小说、散文发表。1981年，我的短篇小说《蛙鼓声声》在《汾水》第12期发出，并获当年该刊的优秀小说奖。其后，又由日本翻译家小林荣先生译为日文，收入他的《中国农村百景》一书中，在日本银河书店出版。
1982年，《汾水》改刊名为《山西文学》，我除投稿外也常去编辑部，接受张老师及其他老师们的指点。1986年，张老师出任《山西文学》主编。以前我写的都是数千字的短篇小说，到1987年写了我的第一部中篇小说《瓮瓮无故事》。寄出后不久，张老师来电话让我去一趟编辑部。我去时，张老师问了些小说中提到的农事活动中的细节，我一一作了解答。我对农村、农事，特别是水稻种植情况很熟悉。临告别时，张老师笑着说：“你的中篇其他编辑也看过了，建议把某些地方改一改。我认为一改怕背离了作者的原意，所以把你叫来问问。你给我们写了个有分量的小说，好样的。”结果，《瓮瓮无故事》一字未动，发表在《山西文学》1987年第10期小说头条，张老师在该期“卷头语”中作了很高的评价。其后又获太原市优秀文学创作奖。
40多年来，我与张老师来往密切，并获赠他的多部作品。也常吃饭小聚，天南海北聊天。当然也常谈及文学艺术，其渊博的知识、深刻的见解、大气豪爽的谈吐，让人受益匪浅。他分析茨威格、梅里美、杰克伦敦等作家的作品，听得让人恨不得马上就翻阅印证。说我国古典名著，也是一针见血直达精髓，如他很推崇《聊斋志异》，比喻说“没看过《聊斋》，就相当于没有吃过猪肉”。张老师特别喜欢民歌，每次在酒酣之时，张老师扯开嗓子，吼几首山西民歌，让座中人都直呼“过瘾，地道，真正的原生态。”
就在近年，张老师写了本书《嵌名联集锦——文友传略》，于2021年12月在北岳文艺出版社出版。其中给我写的嵌名联是：“民间文化挟山超海；庄户子弟才高气清。”并附有一篇文章，对我俩的认识、来往，以及对我本人的评价和作品情况等作了介绍。
2021年10月10日，晋祠稻田书院请来张老师作文化讲座，我作为书院山长，有幸主持了这场讲座。书院会场座无虚席，门外、院中都挤满了人。3个来小时的讲座，张老师深入浅出，逻辑严密，有针对性地讲了地方文化的方方面面，还声情并茂地唱了好几首民歌，与会的基层文化人，目睹了文化大家的风采，都认为太难得了，大开眼界，收获满满。
谁料这竟是我同张老师见的最后一面，其后只是在微信上时有互动。就在9月30日，张老师还给我微信上发来他的《晋地歌海：满载民歌逛山西》一文。想不到这会是我最后一次收到他的信息……
含泪写下此文，为张石山老师送行，并祝他在另一个世界安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