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增红
唐开元十一年(723)十一月,38岁的唐玄宗李隆基“巡幸并州”,途中路经晋阳宫作短暂停留,登高望远,俯首思古,追昔抚今,凭吊先祖,除撰写《起义堂颂》一篇并石刻于碑,立于晋阳城南通衢之处,还下诏置晋阳为北都,余兴未尽,遂复撰怀古诗篇《过晋阳宫》:
缅想封唐处,实惟建国初。
俯察伊晋野,仰观乃参虚。
井邑龙斯跃,城池凤翔余。
林塘犹沛泽,台榭宛旧居。
运革祚中否,时迁命兹符。
顾循承丕构,怵惕多忧虞。
尚恐威不逮,复虑化未孚。
岂徒劳辙迹,所期训戎车。
习俗问黎人,亲巡慰里闾。
永言念成功,颂德临康衢。
长怀经纶日,叹息履庭隅。
艰难安可忘,欲去良踟蹰。
此时,距大唐开国已逾百年,“开元盛世”正徐徐展开宏大的历史画卷。当李隆基踏上当年李唐王朝的龙兴之地时,思绪不禁沿着晋阳宫的琉璃飞檐穿越回百年前的晋阳大地,以及这片古老土地上发生的故事。
“缅想封唐处,实惟建国初。俯察伊晋野,仰观乃参虚。”早在上古时期,这方土地就是叔虞的封地,因而先祖李渊起兵晋阳,推翻隋朝后,建立新的国家亦称“唐”。一个“唐”字,从时间和空间的维度,把千年岁月与古老晋阳连接起来;而“晋野”与“参虚”又将脚下的土地与天上的星宿连接起来,其地理位置的战略性与古人依星辨向同样重要,透出古晋阳隐隐的王气,暗含李唐王朝乃“顺应天命”之意。
“井邑龙斯跃,城池凤翔余。林塘犹沛泽,台榭宛旧居。”看似描写晋阳城风貌,实则书写世事变迁。晋阳宫始建于东魏孝静帝武定三年(545),由建立北齐的高欢所建。“宫城周二千五百二十步,崇四丈八尺”(《新唐书·地理志》),高大而奢华。30余年后,北齐被北周所灭,晋阳宫也被拆毁;再过30年后,隋大业三年(607),隋炀帝杨广重建晋阳宫,而晋阳宫的宫监就是后来推翻隋朝建立大唐的李渊。如今风物依旧当年,世间已改朝换代。
“运革祚中否,时迁命兹符。顾循承丕构,怵惕多忧虞。”此句为对历史的回顾总结,以及对李唐开国之艰辛的理解。隋朝的腐朽败落,让身为唐国公的李渊看到其气数将尽,而自己又在唐地任职,岂非天命所定?然而起兵举事,绝非儿戏,怎能不深谋远虑、小心行事?
“尚恐威不逮,复虑化未孚。岂徒劳辙迹,所期训戎车。”想到先祖李渊父子在步步惊心的宫廷斗争及四方征战中开创一代伟业,同样作为君王,唐玄宗为政亦是小心谨慎,深恐皇宫权威不够,民风教化不足,因而绝不可荒废时日,盛世亦须练兵强军。
“习俗问黎人,亲巡慰里闾。永言念成功,颂德临康衢。”百年后巡幸晋阳的李隆基,除了对大唐基业肇始地的寻根觅旧,也有对当年追随李氏父子打天下的晋阳百姓的追忆之意。
“长怀经纶日,叹息履庭隅。艰难安可忘,欲去良踟蹰。”李唐天下由晋阳宫发轫,由晋阳发端,内争外斗,历经艰难,终开创一代中兴之世。身为大唐第七位皇帝的李隆基漫步于晋阳宫,不禁感慨万千,以不忘先祖创业、继续励精图治自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