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亦聪

　　唐代以前志怪小说中的蛇多是大蛇，大到超出想象。比如《玄中记》里写昆仑西北有大山，环山一周，约三万里，山中有巨蛇居住，蛇身绕山三周，长九万里，巨蛇以饮食沧海为生。到了明清小说中，已经看不到这种浑浑无涯的文字，但却多了些烟火气息，《聊斋志异》就是最典型的例子。《聊斋志异》中涉及蛇的故事不少，其中令人印象深刻的，要属《蛇人》《豢蛇》和《花姑子》三则。

　　《蛇人》讲的是蛇的灵性。故事写一个以弄蛇为生的杂耍艺人，驯化了两条青蛇，一名大青，一名二青。几年后，大青死了，弄蛇人夜宿古寺，次日醒来，发现二青已悄然离去。数日后，二青返回，又为他召来一条小青蛇，取名小青。二青与小青配合弄蛇人表演，极为默契。后来二青身躯渐粗大，越来越沉重，弄蛇人每天以竹筐背负着它四处表演，十分辛苦，遂将其放生。临别时二青与小青依依不舍，缠绕作别。又过数年，弄蛇人经过某处山林，被一条粗如碗口的青蛇追逐，奔跑间，恍惚悟到这条蛇就是二青，于是与二青相认，二青显得格外亲热，此时小青也已长大，弄蛇人打开竹筐，放小青与二青同去，并警戒其但取山中野物为食，勿伤行人，以免触犯天条。

　　《豢蛇》讲的是蛇的恐怖。里面包含两则小故事：

　　其一，泗水山中有座禅院，周围没有村落，传说院内有大蛇，行人皆不敢靠近。一少年入山打猎，越走越远，不及回返，于是投宿禅院。禅院里住的不是僧人，而是一位道士。道士拿出粥来招待少年，正吃粥时，就见一条大蛇进入室内，双目如电，瞪视少年。道士用手掌拍击大蛇的额头，令它离去。大蛇蜿蜒进了东室，由于身躯庞大，几乎占满了室内空间。随后又不断有蛇出入，少年十分惊惧，勉强熬过一宿，次日清晨即向道士辞行，辞出时只见墙上阶下，遍布蛇踪。

　　其二，有客人旅经河南，借宿蛇佛寺。僧人飨以晚餐，其中有肉汤一味，十分鲜美，汤内漂着圆形肉段，仿佛鸡脖。客人问：“杀多少鸡，才能得到这么多鸡脖？”僧人说：”这是蛇段。”客人大惊，忍不住出门呕吐。晚间休息，客人躺在榻上，忽觉胸前蠕蠕，一摸才发现是蛇，高声惊呼，僧人说不必大惊小怪，举火照明，只见房间里到处是蛇。次日，僧人引客至佛殿，佛座下有巨井，向井内张望，其中有一条大蛇粗如巨瓮，在井边探头探脑，下面更有蛇子蛇孙成千上万。

　　这两则故事利用的都是人对蛇的畏惧心理。有趣的是，古人写蛇异或蛇患，常与寺庙有关。比如《宋史》记载胡颖在广东做经略安抚使时，潮州某寺有大蛇，信徒奉为蛇神，祭祀极隆重，胡颖得知后，毁寺杀蛇，罪及僧人。明末史学家沈榜《宛署杂记》里写明弘治十年（1497），太监戴义请旨赐金重建潭柘寺，寺内出现了蛇异。

　　《花姑子》讲的是蛇的邪恶。这个故事并非以蛇为主，花姑子是香獐成精，遍体香气，为报恩才与书生安幼舆产生感情。后来安幼舆去山中寻访花姑子迷了路，误入一座大宅，宅内有白蛇精伪装成花姑子，导致安幼舆中毒身死。后经花姑子设法，众人寻至蛇窝，杀死白蛇精，才将他救活。但花姑子也因此折损道行，黯然离去，只留给安幼舆一个男孩。安幼舆将这个男孩抚养长大，终生未娶。

　　《聊斋志异》中还有一些关于蛇的简短故事，或讲蛇化巨龙，或讲蛇为螳螂、大鸟所击杀，或讲某人有蛇癖，喜欢生吞活蛇。这些故事大都是搜集异闻，形式上更近于笔记。总体说来，《聊斋志异》里的蛇形象较为冰冷，这或许与蛇本身的体态、习性有关。在古人眼里，蛇总是神秘的动物，上古时期的神灵，如盘古、女娲、伏羲、共工等，常被描述成人首蛇身的形象。蛇被认为可以无限地生长，每次蜕皮就长大一圈；蛇也象征着变化，在其蜿蜒的体态内，似乎隐藏了造化的神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