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见过一个能用树叶“说”出鸟语的小孩。他站在村口的小树林里,摘一片杨树、柳树或者其他什么树的叶子,放到唇边吹,不久,就会有一些鸟雀从远处飞来,停在他身边的树梢。黄昏金色的光晕透过树叶罩着他,营造出一份神奇。事实上,连他自己也说不清,从唇边发出的声音,在鸟世界里做何种解释,他只能说如果吹高了,或者吹的时间长了,就会招来很多鸟。这么说,鸟也是好事者,它们只是循着声音而来,而远非人类掌握了鸟语言?但估计鸟不这样想,比起人类来,它可能更自由,也更放肆,更不顾一切,更自以为是。所以春天的某一天某一时辰,布谷鸟开始日夜不停“布谷、布谷”叫的时候,原本有几分淡定的人们,突然就像被什么东西撵着似的,身子也不懒了,口气也变大了,抖擞精神,牵着牲口,背上籽种,急匆匆地往田地里走。布谷鸟被我们称为“布谷虫子”,明明是一只鸟,因何以虫命名,不得而知。若它远远飞来,你总会错认是一只灰鸽子,近了,它肚皮上的斑纹就暴露了身份。“布谷虫子”似乎不单单在春天多,到了夏天也很多。前几年我在露台上养了两只黄雀,招来许多“布谷虫子”,它们围着那个鸟笼,仿佛在守护,又似乎在等候。我猜测它们之间也许有过拯救与突围这么深奥的话题,笼子里的无数幻念,都被笼外的那片天空描尽了。只是,囿于笼子,它们只能在细雨纷飞的天气,暗自叹气。也或许它们都曾彼此安慰,并做过一起飞翔、上天、入林、到水边田地、自由快活的梦境?
布谷鸟是懒惰的鸟,就像小学课本里那只寒号鸟一样,是从来不筑巢的。更奇葩的是,布谷鸟也不会孵雏。据说一到繁殖季节,它会躲在其他鸟巢附近,等待时机。若看到哪只雌鸟离巢,就赶紧飞到人家的巢里去产卵,产卵后马上飞走。更自私且残忍的是,小布谷在“养母”怀抱里出壳后,会将养母的亲生子女一个个拱出巢外摔死,独霸鸟巢,独享养母哺育。而它并无愧色。有一天,当它学会飞翔,更是不辞而别,绝巢而去。
在阳光和雨水充足的南方,布谷鸟换了名字,它叫杜鹃,它的叫声也被温婉的南方人听成“不如归去”,满含深情和无边的懊悔。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上天造物,自有他的道理。
这只到了南方更改名号的鸟,也有跟它同名的植物。第一次见杜鹃花是在云南,导游说杜鹃花就是映山红。车窗外漫山遍野血红的花朵,让人惊叹,胸口也热热地涌起一团。人仿佛跌入梦境,根本无法把持自己,更莫说理智。南方人说,若仔细端详,能看到杜鹃鸟整个口腔都是像杜鹃花一样艳红,古人就误以为它满嘴流血,凑巧杜鹃鸟高歌时,正是杜鹃花繁盛之际,人们见杜鹃花那样鲜红,便把这种颜色说成是杜鹃鸟啼的血。于是古往今来的诗人们赋予了这只鸟深情、哀怨、悲愤的形象。当然,它还有子规、杜宇这些名字,“蜀国曾闻子规鸟,宣城还见杜鹃花。一叫一回肠一断,三春三月忆三巴”。它被人们赋予了别样的寄托,成为一只“昔日横波目,今成流泪泉”的断肠鸟。
窗外,布谷鸟清脆不绝的啼鸣又一次响起,它急促而惊悸的喊叫,无法令土生土长在北方大地上的我联想到啼血的杜鹃鸟。看来,布谷鸟杜鹃鸟在南北的形象还是无法一致的。地域之间,也有美颜功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