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虽然被节令带进了夏天,味蕾还固执地停留在莺飞草长的春季。
想起前一阵,市场上还在兜售着最后一波香椿,特有的香味大老远便刺激着人们的味蕾。行情虽已不如刚上市时的火热情景,仍然依依不舍地意犹未尽。
也有售卖洋槐花的,用塑料袋装了,声嘶力竭地叫道:新鲜槐花,新鲜槐花。槐花是吃菇类的最佳配料,和白面搅拌在一起上笼蒸了,出笼后,拌上蒜泥、辣椒、醋调和,好吃到不要不要的。还有茵陈、苜蓿、蒲公英等,都是春天田野对人类最大的贡献、也是最大的诱惑。
人类来自于大自然,也只能回归于大自然。春意萌发之日,也是刺激味蕾最蓬勃之时,遍寻田野的犄角旮旯,把能够进入品尝范畴的统统无一例外一网打尽。这不是自然灾害所造成的条件反射,而是人的生理闪耀的欲望之光。我亲眼看见开着豪车的人,在田野如痴如醉地挖掘野菜。毋庸置疑,他或者她,小时候一定是由野菜喂养了胃,不管如今身居何处、生活如何阔绰,慰藉心田的依然还是那一口来自田野的味道。无疑,蒲公英是苦的,甜苣并不甜,苜蓿也好吃不到哪里,这些原本属于牲畜食用的草木,却留在了人们的心里,就是因为它曾经救过命,才久久不能忘记它。
我小时候吃过苦,与各种野生草木为伍,春天的突如其来,不是因为它摧毁了冬日的梦,而是它带来新生的希望。大自然的各种生物喂养了人类的口腹之欲,有万物的滋养才给予人类一条生路。
夏天自有夏天的热烈,但是春天却给予了人类无限的希望,贪婪地攫取草木给予的口福之时,又会无限制地欣赏花朵绽放的芳香。山野的黄栌花开了、野丁香的花开了、黄刺玫的花也开了……能够开花的统统会开花,不会因为卑微不如牡丹、月季和芍药就偃旗息鼓。春天属于每一个人,属于每一种事物,春天是一个尽情展示魅力的舞台,只要有才能,都会让你施展,所以才有了“万紫千红总是春”的佳词丽句。
再好的节气也会过去,该来的日子必然到来。夏天自有夏天的风景,失去的已经失去,能够进入口中的草木之香不再有,让人激动不已的美丽花朵只待来年再见。取而代之的是葳蕤成长的事物,花落之后的累累果实,弱不禁风之后的坚韧不屈,走向深绿的成熟,这些已经不是绰约所能涵盖的风姿,都是经风见雨的夏天带给人们实实在在的审美慰藉。
我喜欢山野之趣,喜欢草木带给我的欢愉。我痛恨那些不分是非对大自然的无度杀伐,比如,手持割草机的工人对青青小草的屠戮,我痛恨童年时代不分四季对草木的肆意践踏,因为我的使命之一就是砍柴,把山野正在生长的草木统统砍倒据为己有。我一度闻到了草木的清香,也曾怀有悲悯之心。如今,我以悲悯之心向那些早已进入炉膛的草木施以最诚恳的致谢。
夏天最活跃的就是草木了,大自然赋予其自由自在的无限可能性。草木之香会在大地之上营造盛大的气场,人类会陶陶然浸淫其中,乐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