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牛花,鸡冠花,洋绣球,还有许多叫不上名来的花儿,点缀在一个废弃砖头砌成的圆形花池中,令简陋的小学校有了异样的色彩。这是上世纪70年代我在村里念书时,最为温暖的记忆。
我在村里读完小学、初中。一排排简陋昏暗的平房就是我们的教室,校园的角落里零乱堆着生产队盖房用的石块、沙子,还有冬天生火炉用的煤面。校园中间,两根旧木头交叉支撑着半截铁轨,上下课的铃声,老师们须用力敲击它才能发出嗡嗡的回响声。水泥砖块砌成的两个乒乓球台案,成了孩子们下课后争抢的阵地,也是那个年代最开心的娱乐活动之一。老师都是村里的代教,只有校长是县里公派的。各村之间经常调换校长,有一天,听说从邻村新庄村要调来一位姓卢的校长。
卢校长总是不怒自威的样子。可就是这位冷面校长,却在校院那块荒芜的中心地带,开辟出一个小花园。他请村民帮忙,用规格不一的半截砖垒砌成一个圆形小花池,又移栽几株花秧,这儿一簇,那儿一片,就成了一个简陋的花园。
总能看见卢校长提着水桶给幼苗浇水、拔草,他还喜欢蹲在花池边沿瞅着园里的植物。大中午的太阳将仅有几片叶子的花苗晒得蔫头耷脑,他就用树枝撑起废弃的瓦片为它们遮阳。一场大雨过后,花苗们一夜之间蹿高许多,有一天显现出鲜嫩的小小花苞,然后绽放出粉红色的花瓣来。
直到今天,我依然能想起当时看到那几朵纤弱小花的喜悦心情。我不知道如何表达心底泛起的柔软感觉,只是呆立在花池边,出神地看着花儿娇美的倩影。
卢校长不时从邻村移栽着不同花木。第二年,花的种类渐渐多起来,特别好看。他蹲在花池里松土,施肥,浇水,嘴角还扯出些许笑意。爱养花的校长还会拉手风琴,经常听见从他的办公室飘出来好听的旋律。那时我太小,只感觉到平淡无趣的生活中多了些许美好,让人生出丝丝情愫和感动。我常常在放学后返回学校悄悄观察,看看哪朵花快绽放了,哪朵花快凋落了,又新增了什么品种。好看的蝴蝶及蜜蜂成群结队地飞来了,空旷的校园里,一个小女孩满腹的心思和涌起的感动在这里得以释放。夜里下暴雨时,我会忽然想到花园里那些纤细的花朵会不会凋零?
两年后,卢校长调走了。以后又新换了几任校长,好像没多大印象了。只是,小花园因疏于打理,日渐荒芜,再后来,花池被撤掉,学校又成了破旧灰暗的样子。那个小花园消失了。
多年之后,我常常在一个个怀旧的午后,穿越那片灰暗岁月,走进童年的那个小花园流连往返,感谢它们及时地绽放在我童年贫瘠的岁月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