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文这种文体在表达上是最直接也最有力量的,当然前提是要写得好。比如鲁迅先生的杂文,汪洋恣肆,论辩犀利,读者读来酣畅淋漓,极是痛快。因其杂文直陈时弊,批评起来不留情面,故有“投枪”和“匕首”之谓。虽然历时几十年,仍有振聋发聩之效。 《论语》里有句名言,“见贤思齐焉,见不贤而内自省也”。如果以鲁迅先生的杂文为标杆,为榜样,今人在写作杂文时,也应同他一样,做到“批评一针见血,论辩有理有据”。因为只有兼具真与理的杂文,才能发人深省,读者也才会乐意去读。 杂文内容包罗万象,涉及、覆盖的面极广,时而言今,时而言古,时而写人,时而写事,独有一样始终未变,即是对真善美的歌颂与对假恶丑的鞭挞。而这,正是杂文这种文体承载的社会功能的彰显。 我是读了许多杂文,方才知道什么叫“嬉笑怒骂皆成文章”。有些作者的语言幽默诙谐,轻松明快,说人说事就同饭后闲谈一般,读者常常读着读着就笑了,但笑着笑着又忽然不由得眉头一紧,思绪从书本跳到自己身上,想起自己先前似乎也曾见过、听过甚至做过相似的事情,于是,借用朱自清《匆匆》里的话说,此刻“不禁头涔涔而泪潸潸了”。不过,只是流汗或者流泪无济于事,想要求得改变,还得有具体的行动。所谓“好学近乎知,力行近乎仁,知耻近乎勇”,只有知不足,补不足,才能无不足。 换而言之,杂文不只是“投枪”“匕首”,有时还是一面镜子。唐太宗李世民曾经说过:“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写作者通过观察某个人的言行、某件事的经过、某个时段的世态百相,完成材料收集的过程,然后以自己的经验和思想为工具,对其进行加工,或批评,或褒扬,最终向读者输出成品,给予他们有益的人生指导。而读者读书如端镜,可以通过阅读文章里的内容,以之反观自身,看自己是否拥有镜中人物的优点或者存在与他们一样的不足,由此决定接下来自己应该学习或改进。简言之,这大抵就是前人所说的“知不足,然后能自反也;知困,然后能自强也”。 而在读与习、理论与实践之间,我们需要秉承一个态度,那就是:面对缺点,“有则改之,无则加勉”;面对优点,“不骄不躁,砥砺前行”。当然,我们也无需矫枉过正。读书也好,处事也罢,最好的状态是不偏不倚,是真实,这一点与杂文写作的宗旨是一样的。想要写出好的杂文,需要避免假话大话套话空话,想要习得杂文的精髓,又怎么可能例外呢? 我们在品评杂文作品的时候,与“针砭时弊”出现频率差不多的通常还有一个词——崇德向善,换句话来说,批评不是为了让人难堪,而是为了让人变得更好。作为读者的我们,自然也要明白作者的苦心,读到反讽的文字,不要一味地嘲笑文中的对象,而要见微知著,学以致用,以之指导实践,端正自己的态度。这就好像我们看到有人摔倒了,最应该做的事情不是看热闹,而是走上前去帮助他,把他扶起来,送他去医院,或者找他的家人。对待别人是这样,对待自己更是如此。 借助不同杂文作者或沉稳或活泼的描述,我们可以拿它同自己心里想的、现实里做的互相印证,这样可以起到补缺之效,也可以让自己更上一层楼。笔下无锋,却能横扫千军;笔下无刃,却能直抵人心。这样的杂文好比是一把手术刀,无论横切还是竖切,无论开大口子还是小口子,归根结底是为了帮人把不好的东西切除,起到“疗救”之效。 古时兵家有云:“凡伐国之道,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心胜为上,兵胜为下。”事实上,适用这条法则的不只是战场,譬如杂文之利,非攻心而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