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相,在今天根本不算什么事,连小孩子都可以举起手机随意拍摄,但是以前,照相却是件稀罕的事情。
1957年夏天我初小毕业时,我们四年级全体同学与刘君山、霍如兰两位老师一同照了张毕业照。这是我第一次照相。那天早晨,母亲把我早早叫醒,督促我洗完脸,换上干净衣服,又用木梳把我头上的“马鬃”梳了又梳。就是在那一次,母亲告诉我,她一生中只照过一次相,那还是在日伪占领时期,日本人要发所谓的“良民证”,“村公所”强迫老百姓都必须照,而且每人还必须交二升小米的“照相费”。抗战胜利后,“良民证”和上面的照片都不知丢哪去了。她还说,等有了钱,咱全家也去城里照相馆照一张“全家福”。可惜她这个愿望,直到1962年去世也未能实现。
太阳还没出山,我们早早来到学校,据说这个时间的光线最好。教室的窗前挂着一块大大的布景,上面有楼房、树木,工厂的烟囱冒着烟,天上还有一架飞机。我和同学们诚惶诚恐地坐在布景前,眼晴盯着前面由三条腿架起来的“机器”。照相的是我同学刘耀水的大哥,学校专门从城里请他回来的。只见他头蒙着黑布在“机器”前摆弄一番,然后手里捏一个皮球,叫大家不要动,眼睛不要眨,只听“啪”的一声,说“好了”,照相就结束了。
当时我没钱加印,照片一直未能看到。直到40多年后的2002年8月,我到宁夏出差,与在宁夏石嘴山市工作的刘耀水同学电话联系,他告诉我他保存有这张照片,我欣喜若狂,请他给我复印一张。第二天,我们在沙湖见面时,果然看到了这张照片。照片上写的时间是1957年6月12日,照片中除两位老师外,全班21名同学全部到位。我在第一排右二位坐着,头上留着“马鬃”,裤子的膝盖处打着补丁,脚上的布鞋已开了花,紧张得两只眼盯着镜头,两只手规规矩矩地平放在膝盖上,只有脖子上的红领巾和口袋里别着的钢笔能证明我是个小学生。
两年后的夏天,我高小毕业。由于毕业证和初考的准考证上需要贴照片,学校从县城请来照相师傅拍照。这虽是我的第二次照相,心里还是很紧张。照片洗出来后,同学们都说我的照片“走相”了。走相就走相吧,我也没当回事。一天,刘耀水看到我的照片,说照得很糟糕,正好他的照片也没照好,约我一同进城找他哥重照一次。我心里打鼓——这张照片的钱我还没交呢!他不听我解释就拉我上路了。我们进城来到他哥哥工作的照相馆,当时正是下班时间,他哥哥把门关上,精心地调光、换景、摆姿势,用了很长时间。一周后,刘耀水把照片递给我,还特别声明不要我的钱。我一看照片,果然照得好,为此还暗自得意了好长时间。
此后在上高中、大学以至参加工作后的很长时间,照相的机会虽然比过去多了,但还是停留在工作需要、证件需要或遇重要事情才可能照一回。
上世纪90年代初,女儿正在师范读美术班,在她上摄影兴趣课时,老师让学生们自己用照相机拍一些主题照片进行比赛。当时照相机还属于奢侈品,远未普及到家庭。当女儿周末回家对我迟疑地说了摄影兴趣课的要求时,我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心想一个小娃娃家要什么相机?周日下午,我送女儿回学校,当看到她期待而又胆怯的目光时,我的心软了,于是拉她进了商店。商店的相机很多,有国产的、进口的,品牌也是五花八门,至于价格,成百的、上千的甚至上万的都有。可我当时的经济条件不允许,就给她买了一部二三十元最便宜的简易相机和一盒最便宜的胶卷。女儿如获至宝,连蹦带跳地去了学校。又是一个周末,女儿的同学们到家里来玩,当同学们拿出获奖摄影作品热烈地谈论、比较时,我才知道女儿的作品没有入围,心里觉得很不是滋味。因为同学的相机比女儿的好,照片的效果当然要比女儿的清晰多了,是我的“凑合”影响了女儿的比赛。这件事至今想起来我都觉得很内疚,觉得对不起女儿。
随着时代的进步,照相机逐渐进入寻常百姓家。现在,手机成了拍照最为便利的工具。当像素、双摄、AI 摄影这些词语充斥着我们的生活时,说明智能时代已经到来。我退休后,女儿已给我换过多部手机,从普通到智能,从3G到4G,5G也在向我招手。现在拍照效果会自动设置为最佳,拍照变得更简单,真正实现了随心所欲。而且,借助网络,拍照可以随拍随发,通过网络快捷传输,即时就能在网络平台发布或与亲朋好友分享,再也不用经历必须拍照、冲洗、加印等漫长过程了。
在新时代的今天,我国的高科技已发展到升天、入地、下海,照相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例子而已。但从这件小事的发展变化,也能看到我国科学技术的发展,看到人民经济收入的增加和生活水平的提高,看到人民对更加美好的生活的追求。
我可以欣慰地告诉母亲,我们今天的时代同过去完全不可同日而语了,您盼望的日子我们不仅早已实现,而且早已超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