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对于小说、新诗和戏剧研究的热闹、拥挤、活跃,现当代散文研究一直处于比较冷清、边缘、平静的状态,甚至到了门可罗雀、后继乏人的地步,以至于当人们在梳理学科研究史的时候竟然列不出几篇(部)给读者留下深刻印象的现当代散文研究论文(或著作)。在近年来兴起的创意写作和作家课堂中,现当代散文也被忽视,极少有讨论散文写作理论、方法与实践的。一个难以申请课题、缺乏发表阵地的研究领域,不仅难以吸引更多研究者进入,而且对身在其中的现当代散文研究者也会造成心理压力和价值困惑,甚至直接影响到能否建立起自己的学术自信。
要想重建中国现当代散文研究的价值与自信,就必须立足新时代确立和论证现当代散文的价值与自信,也就是重新强调和恢复散文的启蒙性和文学性维度,阐释和揭示散文与时代、社会、人生之间密切相关的内在联系。
与小说、诗歌和戏剧相比,现当代散文与中国古典文化和文学的联系最为紧密,是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基因和密码的主要载体,也是文化自信的重要来源和依据。因此有学者提出,一个民族的文化奠基期,或者说一个民族文化性格的发轫期和该民族散文史的第一个篇章基本上是全然重叠和胶合的;质言之,散文在一个民族思维方式、文化心理和审美性格的形成史上具有源头性的地位和作用。在当今的全球化时代,文化身份和自我认同问题变得日益迫切,现当代散文中所内涵的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正是人们识别文化身份和建立自我认同的重要载体,也是建设中华民族现代文明的宝贵资源。阅读俞平伯、朱自清、林语堂、梁实秋、丰子恺、汪曾祺、孙犁、张中行、余光中、王鼎钧等散文家的散文,同时也是在感受和体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魅力与价值。
从曹丕的“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到欧阳修的“文以载道”,从先秦散文到唐宋八大家,都体现着中国古典散文的思想性、启蒙性。进入现代以来,虽然被命名为“美文”或“小品”,又由小说和诗歌承担了部分的启蒙任务,但现当代散文自身的思想性、启蒙性并未完全丧失,正如散文家李广田所说,小品散文也有各种各样,写身边琐事的小品散文是一种,写身外大事的小品散文又是一种,于是有柔性的小品散文,也有刚性的小品散文,有闲逸的小品散文,也有强力的小品散文。鲁迅的《摩罗诗力说》、茅盾的《白杨礼赞》、张承志的《清洁的精神》、史铁生的《我与地坛》、苇岸的《大地上的事情》对读者思想上的启蒙,朱自清的《背影》、郁达夫的《故都的秋》、余光中的《听听那冷雨》、刘烨园的《自己的夜晚》、彭学明的《娘》对读者情感上的启蒙是20世纪的任何小说、诗歌和戏剧都不能取代的,也是深植于国人心中永难忘却的文化记忆和灵魂乡愁。
一部《古文观止》,国人诵读几千年,其中很重要的一个因素就是它收入的散文具有充沛的文学性。如果承认文学是语言的艺术,那么中国现当代散文的文学性应该是不容置疑的。散文语言以其日常性、实用性、经验性成为了人们须臾不可离的文类选择。特别是在当前碎片化、浅表化的阅读和写作语境下,人们的系统写作、精准表达和有效沟通能力日益受到磨损,通过学习现当代优秀散文正好可以感受汉语之美,写出优美隽永的文字,让自己的表达更准确、更丰富。在这个意义上,现当代散文对于提高民族文化素质和弘扬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都具有十分重要的现实意义。
期待有更多的学者特别是青年学者加入到中国现当代散文研究的行列中来,在对中国古代文论的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以及对20世纪中国散文艺术实践的总结中,逐步形成自身独立的价值体系、学术概念和研究方法,改变散文研究缺乏学术含量的刻板印象,确立起中国现当代散文研究的价值与自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