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重新认知乡村,是在2017年。当时领导问我愿不愿意挂职到村里去。我也没多想能不能胜任农村工作,想着总算能找到一个村子过一段安静生活,随口就应承,说一切服从组织安排。
此时,精准扶贫已经实施了上千天。水电路网等基础建设早就完成,我所在的村子预期年底脱贫。看起来要做的事情不多,沉到村里,正好赶上精准识别回头看,动态调整,还得入户,了解情况,做规划,因人因户施策。由省而县而乡,各项扶贫政策,适不适合村里,都要想办法去对接,积极争取。
因为驻村,对村里相关情形稍有体验,省里相关部门策划反映全省脱贫攻坚的报告文学创作,我有幸参与进来。跟随几位师友,走访了山西几十个县上百个乡村。大地上正在发生的山乡巨变,远远超越了我的认知和想象。采访之行,也是不断受教育、受洗礼的过程。一路上总是为不同的人和事感动。
新时代乡村究竟发生了怎样的蜕变过程?生活在那里的百姓又经历了怎样的人生?报告文学中呈现的更多是宏观方面的成绩,而我在小说里,试图按照自己的理解,重新想象一方世界发生变化的过程,试图理解一个个活得生气腾腾的人。
具体到《好汉坡》这篇小说,有原型,但更多的是虚构。原先,好汉坡偏僻。早年土匪抢饭都不愿意爬上去的一个地方。上世纪70年代,黄有禄老丈人意外失火,烧掉好汉坡几百亩原生林,为将功补过,他费时数年,植树造林,把杉树栽满了好汉坡。50多年过去,现在的好汉坡偏还是偏,却大不一样了,恢复了原生态。等到脱贫攻坚开始,公路修好,新上任的村“两委”为集体经济破零,打上了这片林子的主意。黄有禄不干了。
因为山林权属争议,黄有禄动不动就去各个部门,一心讨要说法。镇里的人为了安抚他的情绪,说是先搁置争议,委托第三方全村核查,还给他置办了一套锣鼓响器,鼓励他发挥自己专长。他拉起了一套班子,成为渔川红白喜事上的专业队伍。他本就是个勤快人,从此走上了致富路,成了自主脱贫的典型。
村里换届,新任村主任想把当年填在他名下存在争议的好汉坡山林卖掉,引发了黄有禄再次上访。
为争一口气,他给文化单位的侄儿黄道周打电话。恰好单位里几个以拍纪录片为业的人,正发愁怎么拍出更有意义的片子,于是,有了这趟回乡之旅。
本意是回乡调查一起上访事件,结果却卷入一个村子的暗流涌动之中。乡村真的就是他们在镜头里所记录的那样吗?随着采访的深入,一个又一个鲜活的人物展现在眼前,看起来都是黄土快埋到脖子上的人,个个都信奉“只要有口气,就还要做事”。上山栽树,不停劳动,就是他们的日常锻炼。这些拍纪录片的人,似乎也忘了最初的目的,只是用心感受,接近生活的本来样貌。
我企图在小说里抓住一些时代的情绪,为什么一个村子能由差变好?说到底,一切都是因为人的努力。我也琢磨,怎么通过这些普通百姓在脱贫攻坚完成前后的所做所为,展示他们勇敢表达自我的权利意识,因为他们的共同付出,从误会不断,到逐渐气顺的过程。一个乡村发生的巨大变化有目共睹,乡村振兴的路子,在众人的奋斗中,逐渐呈现出动人的样子。
这不单是我在虚构中一厢情愿的想象,广阔天地间人们的努力奋斗,总有更多美好的图景值得去铺排,传唱,演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