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志强

　　国庆期间，我前往云顶山赏秋，斑斓的秋意如潮水般扑面而来。田野里，沉甸甸的谷穗谦逊地弯下了腰；火红的高粱如燃烧的火炬将天际映得通红；成片的豆子颗粒饱满，像是一个个胖嘟嘟的娃娃。我爱秋天，更钟情于打谷场上那独有的秋意。

　　打场，是儿时记忆里一道别具韵味的风景。它是将割倒在田野里的农作物搬运回来，平铺在打谷场上，再用石磙碾压，从而使谷粒从谷秸秆上脱离的一种农事劳作。当漫山遍野被秋色染黄的时候，大人们总会挑选一处通风良好的地方，精心平整出一块场地。先是将场地清理得干干净净，再细致地耙平，泼上适量的水，然后套上牲口拉着碌碡，来来回回反复碾压，直至场地变得坚硬、平实，这才算大功告成。

　　过去从播种到收获都依赖人力，为了确保大半年的辛勤劳作能颗粒归仓，人们不得不披星戴月地抢收。若不能及时将成熟的农作物收割回来，一旦遭遇阴雨天气，地里的农作物就会发芽霉变，大半年的心血便会付诸东流。

　　打场有摊场、压场、翻场、扬场四道工序。首先是摊场，把从田野里拉回的谷物、糜黍、豆类等农作物，趁着天朗气清的好天气，用木叉挑弄、翻拨，将它们均匀地平铺在打谷场上，接受烈日的暴晒。上午的晒场至关重要，这样能让谷子干透，打场时就能事半功倍。

　　接着是压场，牵来驴、马或者骡，蒙上它们的双眼，拴上长长的缰绳，再挂上碌碡。一人站在中间，紧紧地拽住缰绳，引领着牲口绕圈碾压。先从外圈开始，等外圈碾压得差不多了，再逐渐缩短缰绳，向里圈碾压，如此反复多次，时间一长，谷粒便自然地从秸秆上脱离出来。

　　然后是翻场，用木叉把碾压过的谷子翻起来抖一抖，全部翻好后，就吆喝牲口继续碾压。

　　最后是扬场，先用木叉挑出秸穰，剩下谷粒、谷糠、碎叶和杂物堆成一堆。扬场看似轻松，实则不易，每个动作的连贯性以及分寸的把握，没有多年的经验是难以掌握的。扬场时，操作者两脚分开站立，两手一上一下紧紧握住木锨，先看看树梢，判断好风向，然后从一侧铲起一锨混合物，往斜上方迎风扬撒出去。一锨接着一锨，看似不费什么力气，谷粒就在空中画出一道优美的弧线，饱满圆润的谷粒便哗哗地落在谷堆上，而较轻的糠和碎屑则向后飘落，随风飘到一旁。若是没有风的时候，操作者还会吹起口哨，仿佛那悠扬婉转的哨声能够把风召唤回来。就这样一锨一锨地循环往复，地上很快就堆起一座像小山包似的金黄色粮堆。随后，小孩子有的拿着簸箕，有的撑开口袋，配合大人装粮，呈现出一片生机勃勃的繁忙景象。有时候收获少量的豆类时，我们还会帮大人用连枷敲打。

　　那时，最快乐的当属孩子们了。当打谷场四周堆积起小山般的秸秆垛时，这里就成了孩子们的乐园。孩子们在秸秆垛中间捉迷藏、玩游戏、摔跤，在上面顺势一躺打个滚，吆喝声、欢笑声、嬉笑声、打闹声交织在一起，此起彼伏，好不热闹。我们还会躺在高高的秸秆垛上晒太阳，以秸穰为铺，大地为床，头枕着金黄的秸秆，敞开心扉，捧着一本小人书汲取精神食粮。记忆最深刻的是，扬场后剩下的糠和碎屑会被制成草木灰肥，大人们把它们点燃后，就形成了一堆火。这时，小伙伴们便会一窝蜂地围上来，有的拿着土豆，有的拿着黄豆，有的拿着玉米，放到火堆里。土豆和玉米要得埋深一些，黄豆和大豆则浅放即可。忙碌一阵后，没过多久，食物就都烤熟了。大家围坐在一起，吃得肚子圆滚滚的，脸上、手上都黑乎乎的，一边说笑打闹，一边分享着各自的趣事，然后一起开开心心地回家，还没洗脸就迫不及待地爬上炕，很快便进入了梦乡。童年的生活虽然清贫，但每一天都充满了鲜活的色彩，留下了无数快乐的童年回忆。

　　如今，现代化的收割机在田野里大显身手。收割机精巧的收割头灵活地切割着农作物，一排排的谷穗、高粱穗被迅速卷入配备有精密脱粒装置的机器内部，谷粒被快速地从秸秆上分离出来，与此同时，秸秆也被粉碎，从收割机的尾部均匀地喷洒出来，如同下了一场秸秆雨，直接还田成为肥料。驾驶收割机的农民伯伯坐在舒适的驾驶舱内，通过各种仪表盘和操作杆轻松自如地控制着收割机的运行方向和速度。收割机的收割速度极快，不一会儿，大片的田地就能收割完毕，与传统的打场方式相比，效率不知提高了多少倍。

　　尽管现代化收割机已成为田间收割的主流，但打场的记忆却永远铭刻在老一辈人的心中，成为一种独特的农耕文化符号。

　　打场的场景已渐渐远去，但它所蕴含的艰苦奋斗、珍惜粮食的精神永远传承了下来。那些在打谷场上度过的日日夜夜，是人们与大自然相处的珍贵记忆，是农耕文明发展历程中的重要篇章。而现代化收割则代表着新时代的进步，是科技与农业相结合的伟大成果。这两者，一个承载着过去的回忆与传统，一个象征着未来的希望与发展，共同绘就了一幅农村丰收图景不断演变的壮丽画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