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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花淀中的诗情与战斗

杜学文

  说让去白洋淀,考察那里改建的“荷花淀派”文学馆。这当然是一个极好的差事。“荷花淀派”的代表作家是孙犁先生,也是在抗战中成长起来的。在太行山的西侧,人们以“山药蛋派”为傲。而在太行山东侧的白洋淀,则给“荷花淀派”建了一个纪念馆。一山一水,山水相依也。

  白洋淀,少年时的一处神往之地。因为家乡缺水,对湖河大海就很向往。看过很多关于白洋淀的连环画,比如《小兵张嘎》,后来还被拍成了电影。写这些文字的时候,还能想起张嘎堵老乡烟囱的情景。后来又被拍成了电视剧。还有一本连环画,是《雁翎队》。其中的故事极富传奇色彩,说的也是白洋淀。后来上学读到了孙犁先生的《荷花淀》,如诗如画。一直能够记起月光下,水生媳妇编席子的情形。这些作品写的都是抗日战争时期的故事。

  要坐船才能到那个要去的文学馆。淀,或者更愿意说是“湖”,芦苇摇曳,一望无际。苇丛如壁,似山峰,似丛林,把这“湖”的大地切割成各异的形状。如峡谷,如暗道,如广阔的垣。只有进入了白洋淀,才能知道日军为什么对这一片土地绝望。查阅有关雁翎队的资料,说这支由当地渔民组成的地方队伍,共歼灭日军千余人,有7名战士牺牲。这种战损比是非常罕见的。除人的因素外,很重要的是因为这“淀”。

  看展览说孙犁曾在晋察冀边区工作,编过《晋察冀日报》,并担任过宣传部部长等。晋察冀!这是八路军进入山西后首先建立的根据地。1937年的时候,在和顺石拐村曾开过一次“石拐会议”。一个十分重要的决定就是建立晋察冀根据地。尽管孙犁是在太行山的东侧工作,但依然感觉是非常亲近的。他与太行山西侧的人们在一起战斗。

  1936年到1937年,孙犁曾在白洋淀附近的冀中一带教了一年书,使他有机会熟悉这里的风土民情和人民的劳动、生活。这对他后来的创作产生了极为重要的影响。白洋淀,是他艺术情结的挥发地。说起他的作品,人们首先想到的是白洋淀。1944年,孙犁到了延安,先在鲁迅艺术学院学习,后在鲁艺任教。这是一个战斗的艺术之家。从离开家乡,到延安工作,孙犁已有8年没有见过家人。而家乡被他幻化为冀中白洋淀上的芦苇、小船与风。1945年,孙犁根据从冀中来的同志讲述的故事写了一篇小说,就是《荷花淀》,发表在《解放日报》上,立即产生了广泛影响,可谓“好评如潮”。据孙犁先生的女儿孙晓玲记载,毛泽东同志看过这篇小说后,在《解放日报》的报沿上写了一句话:“是一位有风格的作家。”确实,孙犁的小说有自己的特色。

  在众多表现抗日战争的小说中,大多是正面描写人们如何与日军战斗,或者是战场的激烈搏杀,或者是地下的隐秘交锋。战斗,是最重要的内容。以那些表现太行山东侧华北平原抗战的小说而言,《新儿女英雄传》《平原枪声》《烈火金钢》等,都是如此。最早表现抗日战争的长篇小说《吕梁英雄传》也主要是描写人们如何组织起来与日军战斗。但是,孙犁却从来不去直接描写战斗的场景。即使涉及到战斗,也往往是从侧面来写,或者点到为止。他有一篇《白洋淀边一次小斗争》,写藏在苇垛中的一位姑娘被鬼子发现后,向敌人投出了手榴弹,然后与同伴趁乱撤退。鬼子被炸死好几个,她自己却安然无恙。这个“斗争”的故事在孙犁的小说里已经是最为激烈的了,但却是通过别人的口说的。这就使那种“战争”的氛围弱化了许多。在《荷花淀》中,水生的媳妇与同伴到集结地看望刚刚参军的丈夫,恰遇到部队埋伏袭击日军。他没有正面去写部队如何获悉情报,如何安排部署,而是以这些女性“局外人”的眼光来表现战斗过程。在她们的眼中,战斗似乎简单多了——“谁还不会趴在那里放枪呀!”

  孙犁不注重描写正面战斗,是与他整个小说的“诗化”追求有关的。他为我们创造了一种风动云飘、水涌草长的艺术境界。所有的一切都是含蓄的、委婉的、诗意的,是一种云淡风轻的意境。他十分注重景色对小说情境的衬托、渲染。如《荷花淀》一开始,写月亮升起来,院子里凉爽得很,干净得很。而不是人们常见的写战争时期的风急云乱。在《芦花荡》中写“老头子”用船篙砸鬼子的脑袋,不是写他如何怀揣仇恨、鲜血淋漓,而是写他望了一眼苇塘。而那里“鲜嫩的芦花,一片展开的紫色的丝绒,正在迎风飘撒”。孙犁也不去描写水生们如何踊跃参军,这些参军的青年第一次上战场有什么反应,而是着意描写参军后人们的心理,主要是那些女人们的心理——直接的与间接的。水生的女人虽然也舍不得让他离开家,但却说不出这样的话。她知道参军是光荣的,是大义。孙犁的心理描写体现在简洁的对话之中。“我不拦你。”“你明白家里的难处就好了。”在另一篇人物有关联的小说《嘱咐》中,孙犁写8年之后抗战胜利,水生第一次回家。但是他只能在家里看一下,就要追上部队参加战斗。妻子撑冰床送他赶路。分别时她的嘱咐是“好好打仗,快回来”。一切似乎都是平平淡淡的。但在这平淡之后却蕴含着极为丰富的情感内容。

  这实际上反映出孙犁小说中人物的认知是站在国家大义维度的。他描写的是觉醒了的普通民众。他们是中华大地上千千万万的芸芸众生,深明大义,勇于战斗,甘于牺牲。《荷花淀》中那些在水生们看来“不太开通”的妇女们,却是最开通、最勇敢、最具奉献精神的。她们舍不得丈夫离开自己,离开自己的家,但她们知道丈夫的离开是光荣的、正义的、不应当阻拦的。她们衡量人的标准是“进步不进步”,是不能当“落后”分子。与参军的丈夫相比,她们好像是“落后”的,但“谁比谁落后多少呢”?她们在家乡学习射击,来回警戒,配合子弟兵作战,每个人都成了光荣的战士。这种表达源于孙犁对人民的认知。他说,农民抗日,完全出于自愿。他们知道,对敌人如果存有幻想,不去抵抗,后果就不堪设想,无法弥补。所以,尽管孙犁描写的多为小人物、小事情,但却能够从这些细小之中感受到大时代、大情怀。这正是抗日战争最终胜利的根本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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