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两位生肖并不属牛的名人父子，一位是教育家、作家、编辑家叶圣陶，另一位是他的长子，少儿科普作家、编辑家、出版家叶至善。在旧日的一段时期，侃牛是父子俩津津乐道的话题，当然，那是以传统的方式来表达——书信。《叶圣陶家书》（北京联合出版公司出版），收编了叶氏父子上世纪六七十年代之交的146封往来信件，其中有多封涉及牛。　　自1969年暮春起，叶至善离京到河南潢川。作为家中长子，叶至善放心不下朝夕相处的老父亲，母亲胡墨林过世多年，他一走，老人内心难免孤独。河南潢川的条件简陋艰苦，把老父亲接来非可行之策，于是“鸿雁传书”，多写信安慰老父亲，是这位大孝子尽孝尽责的一种方式。　　采撷几封叶氏父子谈牛的信件，看得出当了“牛倌”的半百汉子叶至善，对于脏臭苦累毫无退缩，倾力投入。1969年11月13日给父信有这段话：“每天五时一刻起床，顾不得洗脸，第一件事就是把牛牵出牛棚，免得它们在棚里多拉粪。晚上九点半给牛把了尿屎，一条条牵进棚去，然后洗脸洗手洗脚上床，大概已经十点半了。真是睁开眼睛就是牛，待牛睡了我再睡……”信中还谈了起早贪黑打电筒放牛，用发酵米糠掺草料牛爱吃，以及给牛穿鼻孔等“养牛经”，有些属前所未有的“创举”。果然几日后收到父信，“你谈养牛的经历，我看了极感有味，将来晤面时还可以听得详细些。”并嘱咐把这些经验推广开来。由牛及人，对叶至善预先给自己将要出生的孙辈取名“子牛”，完全赞同。　　身处艰苦的环境，叶至善不怨天尤人，苦中取乐，信也充满着诗意：“前几天月色很好，晚上放牛挺有趣，爹爹要是来了，一定也愿意跟我们去走走的。最高兴的是牛劳累了一天了，这时候才得到休息，听它们刷刷刷地一大口一大口地啃草，真比自己吃到什么好东西还快活。哪儿有好草，我们都做了调查的，还有计划地让草地也轮流休息，让啃掉的草能有时间重新长起来。这样花心思，才觉得养牛越养越有意思。”这是1970年5月25日叶至善家信中的一段，他的心境是愉悦的，这种情趣着实感染了老父亲，看到儿子如此乐观，叶圣陶复信道：“你这回说牛的事情就是两张纸，见到种种用心处，我看了真高兴。”　　养牛不全是田园牧歌，也会遭遇暴风骤雨。1970年6月27日，叶至善在信中坦言：“我们养牛组出了一桩严重的事故，莫名其妙地死了一头牛，就是我前一封信上提到的那条没穿鼻孔的时候拉它不住的牛犊。”原来是他的同事疏忽，中午下工时没拴好两头牛犊，造成一头倒卧水塘憋死。叶至善虽不是责任人，报喜也报忧，表示“只有从中吸取教训，堵塞发生事故的漏洞。”叶圣陶阅罢不平静，复信道：“最好从实践中练就一套牛的‘体检’本领，再就是医疗技术。与兽医和农工结合研讨，做到全组同志个个有一手，那么养牛组就提高一步了。”谆谆父言出自肺腑，对儿子是安慰和鞭策，因为心早就和儿子的养牛连在一起了。　　由叶氏父子侃牛联想到他们的本职，作为编辑及与教育有关的工作者，父子俩为教育后代不倦撰文，为扶掖文学新人负重做梯，品行风范胜似勤牛。叶圣陶十年教书育人，桃李天下。70载躬身伏案，著文编书，熬尽心血出新章，最难以忘怀的是上世纪20年代，他主编《小说月报》期间，推出了日后成为文学大家的巴金、茅盾、丁玲、沈从文、施蛰存等人的多篇作品。对于赞扬，他看得淡，“由于他们开始就认真，以后又不懈地努力，怎么能归功于我呢？我只是仔细阅读来稿，站在读者的立场上取舍而已。”（叶圣陶《记我编〈小说月报〉》）这是何等的谦虚！有60余年编龄的叶至善继承“要想到别人”的优良家风，在少儿出版社时，要求出书不能错一个字和一个答案，以免误导孩童。尊重作者，编改文章顺着作者思路，尽量保持稿件原样。忘己为人，拖着病躯为作者查找资料，注入原稿，这种精神焉能不敬？　　吃进的是草，挤出的是奶，脚踏实地，耕耘不辍，不属牛的叶氏父子，身体力行透现着“牛性”的美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