择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从通达桥下到汾河骑行道,一身束身骑行装,呼啸向南。红色路面,白线中分,直直通到具有地标意义的起止线上。只见一拨又一拨的骑手汇聚在这里,有的身着专业骑行服,有的素颜出场,推车面向或背对骑行路面,摆出一副挑战者模样或是将全程收入囊中的胜利者姿态,摁下快门,发朋友圈,然后骑向远方。
由此折返,当我肩扛自行车,沿铁梯登上巨大叹号斜拉起的迎宾桥,从桥东移师桥西时,感受到了骑游汾河的某种意义。作为汾河边长大的人,从小就怀揣着诸多未解之谜——它从哪里来,流到哪里去?多少次在河边游走,打量着她的容颜,重复着某段短暂的里程;多少次驾车疾行,隔坝堰与汾河擦肩而过。新开通的骑行车道,一下子南北纵穿了并州城,打开了另一种亲近汾河的方式,那么,在沿汾河骑行道上留下骑迹,似成了我的使命。
汾河当镜,沿途风景对镜梳妆,晋阳桥如给汾河戴上皇冠,夕照亭立在水中央……汾河景区开创了并州城的风光带,骑行道串起这一河新旧美景。再过通达桥,一路向北,接下来的每一圈蹬踏,都意味着离起点远了一个轮回,在骑行软件上画出不断延长的轨迹线。
不再与汽车争道,不再等绿灯放行,不停歇地骑行在波浪般起伏的自行车道上。时而埋头狠蹬,爬一段坡道,跃上高出坝堰的波峰,左挽急匆匆的车流,右揽无声澎湃的汾河,疾快短促与缓慢悠长分列车道两旁,我在中间不偏不袒。滚滚红尘与寂寂归隐,本来平行着遥遥对望的两个世界,在并州的汾河边却离得如此之近,近到只隔着一条骑行路。时而停车远眺,冲一程舒畅的下坡路,听风在耳畔呼呼响起,下到波谷,堤堰挡住世俗,树木遮住汾河,走入知了鸣奏出的宏大音阵,深陷隐世的氛围里,丧失了方位感,“嗨,你在哪儿,嗨,我看不见”。连过龙城大街、南中环、长风街、南内环大桥……
沿途众多的出入口,不断有人加入或退出骑行。其实骄阳才是苛刻的门官,在热辣辣的目光凝视下,把一大批骑行者挡在了汾河景区之外。有一段时间,有一段里程,前后空无一人,世界都成了我的专场,从来没有过的奢侈感,带我进入了陈子昂《登幽州台歌》的意境——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新植的树木努力在道上投下阴凉,却一团一团孤单地连不出绿阴带,我暴露在骄阳里,空气是如此湿热,我无处躲藏。穿行到桥下,微风吹来的凉爽沁人心脾,不由生出一种厌倦漂泊的缱绻来。
接下来路过每一个出入囗,心里就翻腾起犹豫,是左转上桥返回河东,还是直行到尽头?我早已超越了为到达某个目的地而骑行的阶段,似乎上升到了只因热爱骑行而骑的境界。然而期待骑迹在骑行图上闭合出最大的圈,取代目的地成了新的目的。功利就这样挥之不去,激励着我甩脱犹豫,坚持下去。骑过桥拱如彩虹般中规中矩对称的漪汾桥,骑过朴实无华的胜利桥,抬头远望,摄乐桥就有一点妖艳,几条不对称的拱线纷乱了视觉。骑过金桥,撞上彩钢板竖立出的骑行线尽头,左转上桥,移师汾河东岸。
蹬踏在河与桥如经纬交织出的风景里,思绪在远去的历史与喧嚣的现实中交错,一路向南的归程缩短了。骑到迎泽桥南的一处零售点停下来,独坐遮阳伞下,补水吃干粮。四望传统的市中心,视野很空旷,天空没有被众多的高楼强行割据,还是完整的,犹如走进并州城质朴的内心深处。
饥渴尽消拂衣去。回到起点,“骑迹”闭合,画下汾河弯曲的轮廓,正如通达桥上“时代之门”桥拱与水上倒影亦真亦幻闭合出的椭圆一样完美无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