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亲密接触”
自2021年至今,我有幸参与了三次关于三星堆遗址考古重大发现的报道,近距离观察、感受到了考古工作者是如何进行考古发掘的。
2021年3月1日,早春的四川广汉,路边满是大片盛开的油菜花。我第一次来到三星堆遗址发掘现场,采访报道这次必将震惊世界的考古新发现,心中满是兴奋与期待。通过安保人员把守的铁门后,眼前的整个发掘区上架起了高大的全封闭考古大棚。走进考古大棚能看到4个大小不一的玻璃房子相连坐落于一边,另一边则是数个连在一起的白色房间——现场保护实验室。考古大棚里铺设了木制通道,其余部分基本都被灰色的毯子覆盖。这4个玻璃房子就是保护6个“祭祀坑”的考古发掘舱,透过玻璃能看到里面身着白色防护服的考古工作者们忙碌的身影。
彼时,考古发掘工作正有条不紊地进行着——3号“祭祀坑”已经可以看到一些青铜器物;4号“祭祀坑”里的玉琮和玉凿也已经露出;5号“祭祀坑”里,考古人员在清理金面具残片;6号“祭祀坑”中,考古人员在研究论证进一步的发掘方案;附近的7号、8号“祭祀坑”尚处于发掘的初步阶段。
我抓紧拍摄着眼前的场景,甚至有些紧张。因为我知道,随着考古发掘的不断进展,眼前所见都不会复现,这些文物在“祭祀坑”中的位置、状态等,无不蕴藏着重要信息,都是值得记录的。我要做的,就是把此时的现场尽可能记录下来。之后,我又去了几次三星堆,那些曾经被泥土覆盖的文物,都露出了它们本来的面目,有的是象牙、有的是青铜器、有的是玉器……尽管只显露出“冰山一角”,依然美不胜收。
在拍摄过程中,我发现,在考古发掘舱内拍摄的图片受制于现场光线条件,整体气息稍显“冰冷”,所以一直期待能有不同寻常的光线条件。2021年3月16日,这个机会终于来了。
那天下午,我再次来到三星堆遗址计划拍摄,但突然被工作人员告知3号“祭祀坑”要进行三维扫描,无法拍摄。而扫描结束恐怕要到夜里了。当时,央视直播三星堆考古发掘的节目近在眼前,整个考古发掘现场很快就要进入整体清理封闭阶段,这可能是最后一次拍摄机会。我心一横:等到深夜我也要再拍一次!我便先到其他“祭祀坑”边继续工作,时不时观察着3号“祭祀坑”的扫描情况。数个小时过去,我发现那边进行扫描的工作人员换了一拨人,所使用的仪器也有所不同。于是,我试探着询问是否能在他们扫描的同时拍摄图片,我得到了允许!而这一次,他们要用高光谱成像扫描仪对新发现的文物进行光谱拍摄,因此需要用一盏合乎要求的灯照亮“祭祀坑”的内部,与以往不同的光线条件也由此出现了!
以上是我与三星堆的第一次“亲密接触”。之后,那片神秘的区域就时不时浮现在我脑海,吸引着我想要再去一睹它的“芳容”。
考古大棚中经历地震
时间到了2022年,当得知将要公布新一轮的考古发现时,我感到很兴奋,因为之前几轮考古发现都集中在3到6号“祭祀坑”,7号和8号“祭祀坑”始终像是个谜。尤其是8号“祭祀坑”,是这6个坑中最大的一个,其中到底还藏着怎样的稀世珍宝,对我的想象力是一个巨大的刺激与挑战。几经周折,终于得到了提前进入考古大棚拍摄的权限。
时隔1年多后,8号“祭祀坑”的象牙层早已被清空,露出琳琅满目的器物层,其中数件造型奇特的珍贵文物都是世界上首次发现。而7号“祭祀坑”中发现的“镇坑之宝”龟背形网格状器, 被考古学家称为“月光宝盒”,更是前所未见,引发在场所有人的无限联想。我屏住呼吸,镜头几乎没有离开过这些稀世珍宝。
在这些珍宝之中,最吸引我注意的,就是8号“祭祀坑”中的铜神坛。在8号“祭祀坑”发掘负责人、北京大学考古文博学院副教授赵昊看来,铜神坛不只是一个单独的器物,它描绘的是一个祭祀场景,代表着三星堆人对世界的理解。因此在我看来,对这尊神坛的研究,将可能会给三星堆研究带来更多有价值的发现。我蹲在8号“祭祀坑”边,不断寻找着不同的角度、不同的光线条件,随着考古工作者手持小刷子等工具一下一下地清理,从神坛台基上的青铜小人像尚在泥土之中,到整个神坛的造型较为清晰地呈现出来,我拍摄了大量关于这个神坛的图片。
就在拍摄的过程中,我突然感到整个考古大棚发生了剧烈的晃动,听到头顶的钢架发出大声的异响。手机弹出的信息显示:四川雅安市芦山县发生地震……
这是此次三星堆采访中我拍下的最后一个画面。之后,我就和同事王曦连夜驱车赶回成都,投入地震报道中。虽然不能继续拍摄三星堆,留下了些许遗憾,但现在每每回看那些画面,心中依然是激动与震撼,久久无法散去。
用镜头对话古蜀文明
每次当我结束了一天的拍摄,拖着摄影器材箱走出三星堆遗址时,心中都会升起不少感慨。当我或蹲或趴在“祭祀坑”边,通过镜头凝视那些尚淹没在泥土中的文物时,无论露出多少身影,它们无不散发着来自遥远时代的气息与光辉,它们虽然无言地躺在那里,但仿佛想告诉我们很多很多。
正如四川省文物考古研究院三星堆考古研究所所长冉宏林所说,通过三星堆奇特的新发现可以看到,古蜀人丰富的想象力所表现出的内心世界依然是中华文明“天人合一、万物共生”的和谐理念,与中华其他区域文明对世界的想象高度一致。与它们相对,就是与文明和历史相对,会再次勾起我对一些诸如“我们从哪里来”这样问题的畅想,这种感觉真的很奇妙。
以三星堆为代表的古蜀文明,不仅是中华文明的重要起源和组成部分,也是中华古代文明共同体中最具特色的区域文化之一。这些出自三星堆的文物,它们自身就会成就照片。而我能做的,只是躲在镜头后面,默默“聆听”它们的召唤,轻轻按下快门,并为它们背后源远流长、博大精深的中华文明所感动与自豪。
据新华社摄影部平台“新华视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