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的供销社就在我上学的途中,每天路过,尽管兜里没有一分钱,但总抵制不住诱惑,一迈脚就拐进去,尤其是食品栏柜上摆放的的槽子糕、细点心、大小饼干、面包、水果糖等食物,牵引着我的目光,迟迟不想离开。因为几乎每天去转,我对饼干、面包、水果糖的价格了然于心。
每年的中秋节,村里的供销社更是成为村民关注的“热点”。因为供销社食品柜里会新增中秋月饼,一两粮票1角钱,还须凭票购买。浓郁的月饼味从供销社门窗缝里挤出,撩拨着过路人的嗅觉。经济再困顿的人家,每年的中秋节都要买几块月饼。我家兄弟多,但父母每年都会想法让我们解解馋。中秋节前几天,我更是加大去供销社的频率,生怕月饼卖完了。如同一棵“消息树”,每天有什么信息及时通报父母,谁谁家今天买了月饼,供销社柜架上的月饼不多了。提醒的次数多了,母亲有点不耐烦,佯骂一声“就你老惦记着吃……”
有一年中秋节,我居然分到三块月饼。家里分了一块,姑姑来看奶奶,我又分到两块。那几天,任凭父母、老师咋批评,都影响不到我快乐的心情。我主动做家务,按时写作业。三块月饼,平生第一笔“巨产”,每次拿出却又舍不得吃,只是轻轻地闻一闻那特别的芬香,然后再放回在我认为最安全的地方。
中秋节过完好几天了,我的三块月饼还有一块。有一次,我突发奇想想拿到学校显摆,果然同学们都用羡慕的眼光看着我,就连学习成绩最好、平时很骄傲的同学,也对我投来友好的目光。教室小,月饼味足,清香四散,挑逗起了许多同学的馋虫。我清楚记得,戴着深度近视镜的卢老师一进教室,也用鼻子深深嗅了一下,只是他并没有说什么,开始上课。课后,我们到院子里疯跑,上第二节课时,一摸书包,发现那块月饼竟然不见了。我不敢告老师,也不敢告家长,舍不得吃的那块月饼,不知满足了哪个同学的口腹之欲,内心的沮丧可想而知。
常和我结伴去逛供销社的,是一位叫黄锦的同学,他家是城市户口,经济条件要比我们宽裕。他瘦瘦的身材,脸上有几颗淡淡的痣,人却非常善良。他家里有了好吃的,上学会给我带点,有时是几粒花生米,有时是一两颗水果糖。他有一把当时流行的用自行车链条做的火柴枪,也会大方地让我玩上一整天。其实,我那块月饼就是想和他分享,可偏巧他那天没有来上课。
中秋节过后的一个多月,有一次,我和他又去闲逛供销社,意外地发现食品柜里还有月饼,并且不要票证,一毛钱一块。我看到黄同学有买月饼的欲望,其实自己心里也想吃,但强烈的自尊心让我采取了回避的态度,我借故躲在供销社的另一头。黄锦买下一块月饼,招手把我唤过来,他把月饼从中间掰开,分给我一半。
月饼味真香,馅是青丝、玫瑰、核桃仁,我俩细细品味着月饼,发现里边还有黑黑的像芝麻一样的东西,黄同学告诉我这是香料,我第一次听说香料这个词。
近五十年弹指一挥,昔日的的供销社早已踪迹全无。但每次走那条街,我都能准确地指出它的位置。定格在我记忆中的它,依旧那样鲜活,包括当年货架上的点心和糖果的味道……多年前我们曾组织过一次小学同学聚会,可惜黄锦同学没有到场。没有人知道他的去向。
每年中秋节,望着天上一轮满月,我会想起良善的黄锦。他如今生活在何处,是不是也会像我一样,经常想起儿时的供销社和那半块喷香的月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