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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墙内外

王 琦
《小城流年》插图 肖刚 绘
  本报11月22日第7版“双塔”围绕王琦的创作和评论编发了一组文章,今日节选《小城流年》精彩片段,以飨读者。   ——编者

  北肖墙,这三个字和我的童年紧紧相连。

  何谓肖墙?当年的小姑娘哪里知道,她每天生活的街巷曾在明太祖朱元璋三子的晋王府周围。当年宫城外筑有萧墙(萧即肃,墙即屏,指古代君王宫室前边的屏风,大臣到此要肃然起敬)。

  我童年记忆里有北肖墙、南肖墙、西肖墙、东肖墙,但最熟悉最亲切的是北肖墙。怎么说呢?北肖墙就像乡村镇上最繁华的赶集聚处,或者说是北京的大栅栏、南京的夫子庙、成都的锦里宽窄巷 。

  她就是我最向往的去处。

  【肖墙东】

  从家门出来,约莫走个二十来米,朝西一拐,北肖墙就在眼前了。正东边是一家综合商店,高高的石阶,木板门。进得门来,又是高高的木制柜台,有七八米长。这家主要卖一些糕点、零食等比较高级的吃食。记忆中有一种点心叫草子糕,圆形,深酱色,掰开里面是浅蛋黄色,有股碱味,松软香甜。售货员会非常麻利地用一张浅咖色草纸把四块、六块或八块蛋糕用竹夹子捏起,放好,前后左右打包叠好,然后用草纸绳把叠包好的蛋糕上上下下很快打出一个十字,然后用手指轻轻一圈,正好就系成蝴蝶结样子的活结,方便用手指拎起。有时会在打绳前铺一张正方形红纸,看着喜庆,拎着就可以走亲访友了。

  我记得这里有一种小吃叫酸枣面,这可能是儿时记忆里唯一自己可以买、又买得起、又好吃的零食了。妈妈偶尔给我一分、二分的钢镚儿,我把钢镚儿攥在手里面,一路小跑,跑到综合商店,迈过高高的门槛,冲到高高的柜台前,喘着气,一手扶着柜台沿儿,一手把钢镚儿高高举起来。

  “阿姨,我买一分钱的酸枣面。”

  售货员阿姨用小刀轻轻撬下一小块酸枣面,用草纸包一下,一手递给我,一手接过那个钢镚儿。

  我抓着这一小包酸枣面,捧在手心,轻轻把这小块草纸打开,把脸贴近草纸,伸出舌头,轻轻一舔,舌尖上就蘸满了酸枣面。我先是酸得缩一下脖子,那股枣酸化进舌头,到了舌根儿,就有股甜味了,刚一咽唾液,酸劲儿又上来了。

  一边耸肩,一边抬腿迈出商店高高的门槛儿。然后就又舔一口,一边沿着马路沿子溜边走,一边酸得眯眼睛,咽唾沫。快到家时,酸枣面已经舔完,手里的草纸也有点濡湿了。

  一迈进院门,我一蹦一跳地嚷着:

  “妈妈,我回来了。”

  【肖墙西】

  在综合商店的西面是一家调味店,店里净是放醋、酱油和腌菜的缸子、坛子,都是酱色粗瓷,所以调味店给我的印象是酱的颜色、醋的味道,售货员也好像酱菜一般。不像现在醋都是瓶装和袋装,摆放在超市里。

  那时我真是会打酱油了。可以打酱油了,意味着这个孩子已经初步具备了社交能力和做家务能力。我是七八岁开始打酱油的。家里的醋瓶、酱油瓶是固定的,而且是经年不换的,个头大而粗。把瓶子放在一个编织小篮或网兜里,手上拿好壹角、贰角钱就出门了。

  推门时,妈妈会说:

  “打一斤醋,半斤酱油,一共两毛四。”

  “知道了。”

  我一边应着,一边撒丫子往外跑去。很快到了调味店,那股味道很好闻,我常常要站在门口提口气,迈进店门,慢慢地让醋味、酱味一点点沁入心脾。稍过一小会儿,我便狠狠地猛吸几口气,把这个味吸个够。

  然后,我说明来意,把瓶子递上,售货员娴熟地掀开一个一米多高大缸上的木盖,在缸沿上挂着一个铁勺子,圆柱形,一勺正好是半斤。他把一个漏斗插在瓶子上,用铁勺子舀起一勺子醋或酱油,倒进漏斗,漏完后又麻利地抖抖,再把勺子重新挂在缸沿上,整个过程几乎不滴漏一滴酱油、一滴醋。

  大缸旁边还有一些小菜坛子,有雪里红、芥菜疙瘩、老咸菜等,有时会替妈妈买一点点老咸菜。

  回来路上,瓶子重了,就比来时要小心得多,不能碰了,不能洒了。端端正正地把打满的瓶子放在家里桌子上时,妈妈已等不及了,赶紧拿过瓶子,倒到锅里一些醋或酱油,香味一下子就出来了。

  如果是打油,通常是妈妈领我一起去买的,因为油要贵重得多,而且是需要油票的。打油也是在这个调味店。

  后来上中学时读过欧阳修的《卖油翁》:

  “陈康肃公尧咨善射,当世无双,公亦以此自矜。尝射于家圃,有卖油翁释担而立,……翁曰:‘无他,但手熟尔。’”

  这时我就想起调味店里的售货员,他们几个叔叔阿姨,个个技艺高超,绝少漏油滴汁,打油之艺应不在彼卖油翁之下。

  【肖墙北】

  北肖墙的北面是一家饭店,饭店的前堂是终年对外卖油条的摊位。那时,一般人很少去饭店。我曾在黑夜里坐在妈妈骑的自行车前梁上,看到街边有亮灯的饭店,十分不解,他们没有家吗?他们为什么不回家吃饭,他们的妈妈不给他们做饭吗?在饭店吃什么呢?我小时候几乎没有去饭店的印象,但是在饭店摊位前买油条记忆深刻,那可是一家子的大事。

  我们一家五口(姥姥和我们在一起),平时吃饭,油星子少得可怜。一般就是到周日(当时周六是不休息的),一个月里有一两个周日的早晨,我和爸爸早早起床,捧个锅啊盆什么的,赶到饭店门口早点摊排队买油条。

  本以为我们起了个大早,可是出家门一拐弯儿,就远远看到买油条的已排成一条小长龙了。

  我们赶紧排在队尾,爸爸整理着粮票,买油条不仅要收钱,还必须收粮票。那时油条是论斤卖的,一两、二两、半斤、一斤的粮票,花花绿绿,爸爸紧紧握着一把票子。

  前面的油锅热腾腾冒着热气,卖油条阿姨大都戴着白帽子,穿着白色工作服,戴着围裙,右手用一双长筷子不停翻动着锅里的油条,不一会儿,左手用笊篱捞着,右手用筷子压着,一大锅油条出锅,甩放在秤台上的大托盘里。在公斤秤上啪啪地扶着秤砣,拨动着指针。

  半斤、一斤、一斤半,一家家买上热气腾腾的脆香焦黄的油条,急匆匆走掉,赶着回家,一家人一起享用。白米粥、油条加小咸菜,金不换呢。

  【肖墙南】

  北肖墙的南面是一家菜店,石灰砌的前台,后面立着些砖头砌的架子,走风漏气的。冬天到了,菜店里堆满了一层层白菜,一捆捆大葱,萝卜、土豆都是一堆一堆的。

  那时家里住的是平房,房前垒的鸡窝,还养了一两只鸡。我有时跟姥姥或妈妈去菜店,买完菜,看到地上别人扒下的菜叶总要捡回来一些,洗洗、剁剁,拌些玉米面,喂鸡吃正合适。

  夏天晚些时候,我们会挑好的西红柿整筐整筐地买回来,准备做西红柿酱。妈妈会挑出一些熟透的、擦破皮的,给我和弟弟撒上白糖拌着吃,或者直接吃。那时的西红柿真好吃,咬一口,汁多且甜,还是沙沙的,经常一天吃好几个西红柿。

  姥姥和妈妈忙活着洗西红柿,洗输液瓶子、瓶塞。西红柿会堆满一个大澡盆,洗净、晾干、烫煮、剥皮、剁碎,灌入消毒过的瓶子里,盖紧,上锅蒸。时间不能长不能短,长了瓶塞就爆了,短了酱就欠火候。蒸好出锅,冷却,一瓶瓶红红的西红柿酱就做好了。爸爸是军医,能从医院找些输液瓶子回来,一个个输液瓶子,大小一样。装着红红的西红柿酱,就像整装待发的士兵,神气着呢。做好西红柿酱,是入冬准备中的重要一项,安顿好这件大事,姥姥和妈妈可以安心一些了。

  (本文节选自希望出版社出版的散文《小城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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