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我也想一些莫名其妙的问题:“这么叫,它们不累吗?”“它们吃什么东西?”“它们住在哪里?”爷爷一一回答我:“蝉儿唱歌像我抽叶子烟一样,是它的嗜好。”“它什么也不吃,就吃树叶上的露水。”“树上住两个月,就死去。”
“只活两个月?”我非常疑惑。
“虽然只活两个月,可这家伙还一天到晚唱个不停。”爷爷说。
“它一生就做一件事——唱歌,不寂寞吗?”
“你看它哪有寂寞,它顾不上寂寞呢。也许,它一生就趴在一棵树上呢。”爷爷停了停,又说:“这家伙在地下的时间可长了。”
“多长?”我问爷爷。
“整整四年。”爷爷接着说:“地下四年,它也只干一件事,修地窖。”
我缠着爷爷:“哪儿找个蝉儿的地窖看看。”
爷爷带我到一棵矮树丛下,指了指树根下的几个大指姆大小的洞说:“这就是蝉的地窖。”我蹲下身子,圆溜溜的洞口一点土都没有。顺着洞口用木棒撬开,四五十厘米深的地窖周围墙上全涂上一层灰泥。我问爷爷:“挖地窖的土哪里去了呢?”
爷爷摸了摸花白的胡须,笑着说:“蝉吃了吧。或者是蝉把挖掉的松土全涂在地窖的墙上了。”后来,看了法布尔的《昆虫记》,才知道蝉身子里藏有一种极粘的液体,用这液体来做灰泥的。掘土的时候,将汁液喷洒在泥土上,使泥土成为泥浆,于是墙壁就更加柔软。幼虫再用它肥重的身体压上去,使烂泥挤进干土的罅隙。我惊叹:“这蝉儿建的地窖简直就是一座光滑的宫殿!”
爷爷说:“这洞里的家伙肉嘟嘟的,可好吃了。”太阳落山的时候,爷爷带我来到屋后的小树林里。蝉儿聪明,没爬出的洞口,都用薄薄一层泥土遮掩着,只露草茎那么大小的洞口。几次惊雷在大地上滚落,洞里的蝉儿便爬到洞口试探地面的温度,温度起来的时候,蝉儿就撬开洞口的泥土钻出来。温度还低的话,它又会返回洞底耐心等待。想象一下,就觉得蝉儿可爱,“哐啷”击碎天花板,爬出洞口,再伸个懒腰。或者“嗖”一下滚落到洞底,蜷缩着身子。
蜕在矮枝条、花枝、草叶上的蝉壳,爷爷说:“蝉壳是一味中药。”
“治什么病呢?”我问。
“可多了,治咽喉痛、治音哑、治惊风抽搐。”
“这蝉壳的颜色跟炸黄的颜色差不多呢。”
“对呀,这蝉壳的颜色也是大地这口大锅炸过的。”爷爷摸着花白的胡须,望着一山的灿烂阳光。好多次,我在山间看见草丛的一只只蝉壳,就感觉爷爷还站在温暖的阳光里微笑。阳光当油,雨露是盐。
有时候,爷爷用蝉壳泡一壶水,我倒来尝尝,有一点点的咸味。爷爷笑着说:“这味儿是阳光的味儿吧,细细品,还有蝉的叫声呢。”
“怎么品得出来?”我问爷爷。
“这个嘛,造化吧。等老了的时候,什么都明白了。”爷爷神秘地说。
我站在夏天的阳光里,满山的蝉鸣此起彼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