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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蓝的火苗

里 奇
  每当我走进厨房,看到崭新的煤气灶、电磁灶、微波炉、电饭锅一应俱全,在平滑如镜的灶台上一字排开,吸油烟机悬挂在整洁的灶台上,心里十分舒坦,“现代生活崇尚完美”的感觉油然而生。做饭烧菜时,看着蓝蓝的火苗,感叹现在生活的方便和舒适,又难免勾起我怀旧的情怀,多少往事涌上心头。

  我在太原北郊一个工厂的职工家属区度过童年,参加工作后又在厂里的子弟学校教了十年书。那里是我至今魂牵梦绕的地方。

  柴、米、油、盐、酱、醋、茶,燃料放在了老百姓日常生活的首位。“料炭”是当时工人家庭生活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这种炉灰中未燃尽的残渣,我们称它为“料炭”,也有的叫“蓝炭”,外省人称其为“煤核”或“煤渣”。上世纪五六十年代,许多家庭的燃料以拣来的料炭为主,有时候也买点儿煤,烧煤泥,或者打些煤糕作为补充,特别是在冬天。担水、劈柴、拾煤渣,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从六七岁就开始拣料炭,哪家的孩子没有这样的经历?

  厂里的锅炉房倒炉灰的地方就在家属区附近,几十年堆积的废渣成了一座山,人们称它为“料炭坡”。每天早晨女人们带着孩子去拾料炭,然后才回来做饭,打发丈夫上班、孩子上学。料炭坡是战场,当铁轨上隆隆的四轮铁斗车刚刚停住,大人小孩就围成个半圆,哗地一声炉灰倾泻而下,呼地一下人群一拥而上。雾气腾腾,你争我抢,狮子围捕水牛一般,好一场搏杀。别小看了拣料炭,干这活儿也有些诀窍。行家里手用的是铁丝拧的小耙子,人头攒动,耙子飞舞,手疾眼快,大块的料炭直往箩头里跳,摘桃子似的。当地人称双柄的箩筐为箩头。寒冬腊月,早上五、六点还是一片漆黑,拣料炭全凭直觉,手一摸就知道哪块是料炭、哪块是“瓷猴”——也就是烧成结块的炉灰。刚刚入门的新手不大会用小耙子,多用尖头的“泥匙子”,一种用来铲泥土的小铲子。虽然他们也有所收获,但小块的多,大块的少,好像拾了一箩头的黑枣。

  料炭坡是孩子们的伊甸园。夏日的清晨,这里要比家里清爽得多——工人家庭住的房子又矮又破,大人、小孩横七竖八躺了一炕头。太阳刚刚升起,照耀着灰蓝色的料炭坡,金色的阳光也落在我们沾着煤灰的小脸上,只只箩头满满当当,人人喜气洋洋。冬天的早晨,一片漆黑,电线杆上的灯泡发出昏暗的灯光。在朦胧中,晃动着拣料炭的人影。热气腾腾的炉灰盖住了脚面,比热被窝都要暖和。那热气从脚板开始传递,暖遍了全身,从每个毛孔散发出来。拣料炭的孩子们大多穿着父亲的旧雨鞋,有的还是高腰的。家长们担心这些“料炭猴”的脚板被瓷猴划着,被炉灰烫着,再三叮嘱一定要把鞋穿好。但总有调皮的“猴儿”不喜欢穿鞋,特别是在夏天,赤脚从坡上往下滑。粗糙的炉灰蹭着长满厚茧的脚板,挠着脚心,痒痒得实在舒服,掏耳朵似的。

  这料炭可是上等的燃料。它经过火的洗礼,再回到小炉膛里就会发出淡蓝色的火苗,烧起来没有煤烟,不像煤那么呛。许多人家不仅用它在厨房里烧火做饭,而且在冬天用它生“地火”——那种与火炕相通的低矮土灶。居家过日子以勤俭为本,为了省燃料,多数人家冬天生地火,既做饭又取暖,只是在过春节前后,一塄火做不过菜来,才在厨房另起一台炉灶。冬天的夜晚,一家老小围着地火,有的坐在炕沿上,有的坐在小板凳上,家长里短地叨啦着。玉米糊糊咕嘟咕嘟地煮着,谷物的香味从锅盖的缝隙中偷偷地溜了出来,雾气中洋溢着人们的欢声笑语。不知哪个孩子眼尖,一声惊叫“锅溢咧”,大人们一阵手脚忙乱,天堂里的笑声才戛然而止。

  地火里的料炭,冒着蓝蓝的火苗,点燃了全家人的欢乐。

  这料炭虽然有千般好,但也难免有缺陷,那就是容易“塌火”。当料炭燃成灰的时候,往往从炉条的空隙中倾泻而下,如果此时正在煮饭,这可苦坏了家庭主妇:那红面剔尖正煮在锅里,火焰上不来,一锅面煮成一糊片,可真是“老娘要吃莲花面,偏偏煮成了糨糊汤”。

  那些都是陈年往事了。2年前我故地重游,寻找早年生活的痕迹。然而一排排低矮的排房早已不见了踪影,代之而起的是一栋栋的高层公寓楼。新的社区即将竣工,地面上沟壕纵横,工人们正在铺设各种管道,一派繁忙景象。我转了几个圈,始终找不到我曾经熟悉的场景。突然间,在围墙的一个角落,发现了一座战争年代遗留的碉堡。小时候我和小伙伴们在那里常玩“藏猫猫”。它像一位年迈的长者,正述说着战争的残酷,告诫人们应当珍视和平时代的幸福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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