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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在空中起楼阁

聂怡颖
  按照网络文学入行的标准来算,我是典型的“年纪大,入行晚”,30岁出头才开始连载第一本书。在写网络文学作品之前,我进过外企、当过大学生村官、做过图书馆员……这些经历让我有了写现实题材的动力,短短数年,我写了四五本关于基层现实题材的作品。因此,不断有朋友问我:“我也想写现实题材,但没有过某某经历,要怎么写?”又或者是:“我曾经加入过某某行当,现在想要写一段那样的经历,是不是就能大火?”

  被问得多了,我不禁思考:网络文学的现实题材,是不是只需要彻底复刻现实生活就可以呢?

  个人认为,不一定。

  首先,现实只是故事背景。

  我最初写现实题材的时候,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曾经从事过的大学生村官这项职业作为题材。下乡期间,我亲眼见到我们的基层工作者是怎样兢兢业业地工作的,“上面千条线,下面一根针”。两年的村官经历,把我从学生气十足的新兵蛋子操练成了“下乡能走,遇事能做,见人能说,拿笔能写”的家伙。

  可实际上,这样的工作分派到每一天,是枯燥而无味的,是没完没了、没日没夜的下乡走路、做材料看文件、走访个案整理数据……这些日常生活,显然不适合用在文学作品里。有许多涉及私隐的人和事,更不适宜贸然照搬。

  我常用到的一个方法是艺术整合。作为网络文学作者,基本功就是“捏地图”。《我不是村官》的故事背景是一个小岛,这个地方就是我捏地图“捏”出来的。灵感来自于我坐渡轮去黄布沙小岛郊游。离黄布沙不远的地方,是另一个物产丰饶的半岛,名叫沙浦。我曾经不止一次去过沙浦,和沙浦的驻村大学生村官交流,后来这一切整合成虚构的黄沙岛,配合上虚构的情节,形成了故事。

  其次,现实题材需要故事性强。

  网络文学要好看,就要有故事性。故事性强的前提,就是冲突性要强。“文似看山不喜平”,小说中如果没有了冲突,那么小说文本就显得平平无奇,乏善可陈。这一点在网络文学中更是突出,连载过程中,如何设置悬念、如何制造冲突、如何吸引读者每日追读下去,是无数作者创作的核心课题。无论是行业论坛还是同行交流,网络文学作者们热衷讨论的话题之一就是“如何抓住读者”。

  在写作过程中,“事业线”和“感情线”是作者们常用的制造冲突的手段。有的作者涉猎面很广,矛盾冲突信手拈来,探究人性,拷问灵魂,令人叹服。而我用的是笨办法:在不断深挖一个题材的时候,反复变换角度来看矛盾。在此前的扶贫题材作品《甘霖》里,我写的矛盾是比较浅白的,偏重于描写村子里的酗酒鬼等负面人物,写到男女主角壮志未酬而遗憾分手的时候,我才挖到了真正感动的点,把自己也写哭了。完成《甘霖》的创作后,我马不停蹄地开始写《我不是村官》,这次我下决心弥补上一本书的遗憾,于是有了男女主角共同创业,有了成功的脱贫致富经历,也有了更加广阔的乡村创富画面。矛盾点集中在农村养老、家族传承等问题上。

  有时候,有的作者会问我:“如果不写负面形象,要如何制造矛盾?”其实,能够产生戏剧冲突的地方有很多,这些冲突,都得在不断地重复深入已有资料的过程中,慢慢挖掘。

  最后,现实题材还是要现实。

  现实题材立足现实,“看山不是山,看山还是山”,故事的背后,仍然要体现现实的情感、现实的矛盾、现实的羁绊。故事情节可以是虚构的,但是矛盾和感情要真挚。唯有滚烫的真挚的感情,才能打动读者的心。

  我开始写网络文学作品那会儿,已经是流量时代了,那时候我刚从大学生村官考到市里图书馆任职,我思考得更多的是,如何把情感传达给读者。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这句话对也不对。很多时候因为境遇不一样,我们很难想象世界上另一群人的生活,就比如刚刚下乡时的我,看到了和同学、同事截然不同的村民——他们是那么简单直白,喜怒哀乐丝毫不加掩饰,但我们感受悲喜的逻辑是一样的。经历新生儿呱呱坠地,我们一样开心;经历老人家离世,我们同样悲伤;经历困难,我们一样迎难而上……我把这些经历经过思考和阅读,沉淀下来,沉淀了好几年之后,才战战兢兢地化成文字。

  我的文字来自我过往的每一段生活。窃以为,写作就算不讲求天赋过人,也得讲究养浩然之气化而为文章。虚怀若谷,师法天地。永远铭记“三人行必有我师”,保持空杯心态,海纳百川,贴地皮接地气。切莫因为多认识几个字,多念了几年书,多两个学历,就脱离了现实,脱离了群众。我还记得听见第一句客家话时的迷茫,茶果节上茶果的软糯香甜,苏真人诞上的飨宴热闹……这些乡野俚语、人情风俗,都是鲜活的书写源泉。

  写现实,就是写自己的心,心里藏众生相,心里的感情真,无论语言优雅与否、辞藻是否华丽,读者,是能够感受到的。莫起空中楼阁,夯牢现实根基,就像一颗种子,遇到合适的阳光雨露,自会破土而出,枝繁叶茂,硕果累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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