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唱,是老太原城北地区乡村里独特的一个习俗。唱,自然是唱大戏,有大戏就要赶集,说白了过唱就是赶集唱大戏,但又绝不是单纯的赶集唱大戏,除了一般的买卖、看戏之外,老太原人要红火娱乐,要招待十里八村来做客的三亲六故,要搬闺女、叫女婿,还要让孩子们分享“姥姥家门前唱大戏”的快乐,还要祭祀祖先……热热闹闹总得三五天。
老太原的过唱并没有常规统一的日子,每村各有各的过唱时间,而且一年只有一次,是本村人自己的一个固定不变的、祖辈流传下来的原生态节日,大都集中在秋分节气的前后日子里,俗话“秋分前十天不早,秋分后十天不晚”即指过唱时间。这是因为每年农历的七八月间,农作物收成在望,有的已经打下了新粮,可以说告别了一年中“青黄不接”的日子,有能力待客了。能吃上新粮是最开心的日子,老太原人吃新粮也是有讲究的,用新粮做的第一顿饭叫“尝新”,吃前还要行一个小小的祭天地之礼;尝新之后,过唱的日子渐渐来临,人们开始了一场匆忙快乐的“生活秀”:去城里请戏班子、砌灶支锅、轧碾碨磨、筹借桌凳、捎话带讯……隆重而富有仪式感。
唱大戏是过唱的头等大事。老太原人喜欢市声如潮的盛大场面,喜欢欢声笑语的人山人海,所以有实力的村子都要请戏曲名角来助力过唱,以期本村过唱“出彩”,赢得人气旺盛。一般每台戏要唱六到九场,头一天叫开场戏,也叫亮彩头,传统剧目《金水桥》是首选,既要生旦净末丑全部亮相,也要晒晒布景戏装。过唱红火与否,全靠开场戏。虽然一般人看得是热闹红火,但村里也不乏“戏精”,用时下流行的词来说就是资深“粉丝”、重量级票友,他们深谙戏曲的门头夹道,说起戏来有条有理、有板有眼。遇上名角唱到入戏动情处,就是天上下着再大的雨,人们也不肯回家避雨。除了看戏,还有社火、摔跤等节目,方言土语,草根笑星,贫嘴逗乐,妙趣横生,如今又增加了街舞表演、小品杂技等。所以一村过唱,周围邻近乡村的亲戚朋友们都要赶来“过唱”,其红火程度远远超出了过大年。
“过唱”的日子里,东道村的人家几乎天天忙碌着招待客人,一顿正餐十来桌并不稀奇,还有的人家开了流水席,其规模等同于乡村最高礼仪的“事筵”,待亲戚便成了捧红“过唱”的给力方式。不过,来看戏串门的亲戚朋友也不空手,他们给东道主家带来了自家蒸的枣山、自榨的食油等礼物,还有带来了本村赶制的农家日用品、手工编织物等,既赶集又走亲,如同现在的“直播带货”。热情好客也是老太原人的秉性,如果谁家没来客,会被人们笑话;而家里没来客的人家被问起时也自觉没有颜面。过唱也是农耕社会里人际交往的流动,人脉的延伸。
待亲戚里最上心的还是待闺女,这也是老太原人最讲究的礼数。那时,囿于世俗偏见,嫁出去的闺女回娘家并非易事,因为出嫁之后的女儿在婆家要操持家务、伺候公婆,还要应付各种妯娌姑嫂关系,甚是辛苦,加之交通不便,一年里头也回不了几次娘家,所以过唱成了回娘家最好的由头。女儿一家子回来,一则可以和娘家人团聚,二则女儿可以无拘无束地看戏串门,悠闲地小住两三天,歇歇身子。过唱也是乡村妇女每年的一个“妇女节”。
看戏、待亲戚等还都不是过唱节里要办的第一件事,祭祖才是。过唱的头天早上,家里除了腾不出手来的主妇外,其余家人都要到村外的祖茔上祭祀祖先。祭祀时,需供上新粮新面做的应时食物及时鲜果品,请祖先也“尝新”。一则追思怀念先人抚育之恩,二则祈祷保佑来年有更好的收成。其祭祀规模并不亚于清明节,七月十五的中元节未必祖茔祭祀,但过唱节是必须首要的仪式。
秋分节里说秋丰,听取过唱声一片。一村过唱刚结束,另一村又开始了,各村的过唱此起彼伏,“你方唱罢我登场”,周而复始,礼尚往来,一个个秋分里的过唱让一座座宁静质朴的村庄骤然充满希望的生机、丰收的活力。如今城乡一体化的迅速发展,许多乡村面貌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但过唱那股顽强的生命力不仅仍在盛放,还融入了许多现代气息,过唱里那代代传承着的亲情、友情及孝道仍是和谐乡村的主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