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期阅读
当前版: 08版 上一版  下一版
上一篇    下一篇
放大 缩小 默认   

与松鸦的游戏

  周 彬

  昨夜的雨,今日的风,催促着叶落的速度。我踩着落叶的呻吟,脚步有了乐曲的节奏,喜鹊和树麻雀的叫声如同伴奏的旋律,将田野所有的声音协调成一曲秋日私语。鸟儿们的叫声或高亢婉转,或低语轻柔,又或连续鸣啭、短促铿锵,仿佛在哀怨着大地的落寞。

  小路延伸向上,我站在一处较高的土坎上。收割后的玉米地里,秸秆散发着成熟的气味。玉米地的西边和北边,依然茂密的针叶林,暗淡的绿色蔓延开来,如生命力在枝条中流淌。 

  我安静地巡视着,一个好似放大了的撕扯亚麻布的粗粝高音从林中传来。这是松鸦的鸣叫。我试图循声觅迹,松鸦如一位害羞的女子,将自己藏在浓密的针叶林中,鸣叫声快速而洪亮有力,仿佛在责怪我的到来,催促我离去。

  就在我疑惑她的鸣叫时,偶尔低头看到了地里残留的玉米。应该是它们吸引了林中的松鸦。我躲入田埂下的灌木丛,试图验证我的猜疑。

  随着我的隐身,松鸦的鸣叫似乎不再像刚才那般激烈,但依然粗哑。半小时的等待,松鸦的叫声渐渐隐去,却依然没有想象中那样现身觅食。地里却落下了一群树麻雀和几只灰斑鸠,叽叽喳喳,密密麻麻。忽然,一声大鵟的鸣叫突兀响起,我如树麻雀一般仰头寻觅,又是几声鸣叫传来,树麻雀与灰斑鸠如风而起,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正当我穷目寻找的时候,却见几只松鸦展翅而来。

  她们落下的时候,转头巡视,不时发出了大鵟的鸣叫。我无疑是惊讶的,我知道松鸦擅长学舌,也拥有强于其他科目鸟类的智慧,也曾经在蒙塔古著名的《鸟类词典》读过:“它日常的啼鸣富于变化,但刺耳难听;有时在春天它唱起柔和动听的歌来,但是声音是如此低沉,离远了就听不见;时不时还会效鸣小羊的咩咩声、猫咪的喵喵声、鸢或秃鹫的哨声、猫头鹰的呜呜声,甚至还有马驹的嘶鸣声。”今天亲眼目睹,还是让我为她们这种模仿力以及狡诈的伎俩而惊讶。

  松鸦相比于近亲星鸦来说,更像一位温婉的少妇,披着一条土色的披肩,从头至腰。然后是黑、白、蓝三色相间的裙装,极为醒目。她们没有星鸦那样强势,更多的时候是躲在深闺不见人。现在的她们有些骄傲,如同在自家地里收获的农妇,昂首阔步、气定神闲、派头十足。她们的飞更是耀眼,三色的裙子如田野中最醒目的那盏明灯。她们的双翼短圆,但不像其他翅膀又短又圆的鸟儿那样飞得急促而匆忙。她们的飞缓慢而有节奏,时刻保持着少妇应有的优雅知性、从容淡定。

  观察得久了,我似乎也被她们的神态感染,试图与她们做一些游戏,来验证一些有关资料上的记载。比如赫德逊在《英国鸟类》杂志刊发的一篇文章中写道:“9月和10月里,松鸦变得更为活跃了,你常常能见到它们穿梭于森林和开阔地之间,喙和喉里都塞满了橡子。”又比如英国动物学家莉斯·波恩尼曾经做过一个实验:“在一个有水的杯子里放置松鸦喜欢吃的虫子,旁边放了一堆石头和一堆木块,当松鸦尝试过石头和木块丢入水中的效果后,可以及时判断出石头的作用,然后利用石头来吃到美味的食物。”

  我缓慢站立,缓步而出,几乎是同时,玉米地里所有的松鸦都振翅而飞。不同的是,她们并没有藏去林中,而是站立枝头紧盯着我的行为。我没有刻意去注视她们,只是转身离去,走向不远处的农家,买来几穗玉米、一个金瓜,并在周围找来一个木桩、一块冰。

  当我回到玉米地的时候,她们再次飞起。我先将木桩立在有利于拍摄的位置,放了很多玉米颗粒在木桩上,并用树皮掩盖,然后隐身在田埂下,整个过程都在她们的注视下完成。她们一开始并没有直接落在木桩上,大部分依旧落在地里寻觅。但没过多久,便有一只试探性地向木桩飞去。第一次,她只是落在树桩的边缘,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我隐藏的方向,即便是我一动没动,她依然很快飞离。又过了一段时间,她再次落在了木桩,并开始啄食着边缘的玉米,只是吞食了两到三颗,又飞去。第三次是两只一起飞落,明显已经不再犹豫,其中一只更是用脚将树皮扯开,开始大快朵颐。

  这时候我可以清晰地看到,她们会将玉米尽可能多地吞食,直到两腮已经浑圆。这时,就会出现吞一颗、掉两颗的画面,也会出现她为了追食掉落的玉米而碰落树桩上大面积玉米的场景。但我丝毫看不出她们的尴尬,只看到了她们越来越无所顾忌地吞食。

  我将仅有的道具一一摆放,金瓜、冰块,只要上面有玉米便会惹来一阵哄抢,有时候我甚至还来不及下到隐蔽处,她们便急急而来啄食一空。几乎所有的松鸦都紧盯着我的举动,不再去寻觅地里散落的玉米。我有些手忙脚乱地玩着和她们的游戏,也愉快地记录着这样的相遇。

  很明显,她们并不是将玉米吞食到了肚子里,大部分玉米是被隐藏到了林中的某个地方。这是松鸦的特性。

  有一项研究估计,一只松鸦每天可以储藏5000粒松子,但她们无法记住每一粒松子的埋藏地点。于是,这些松子随着春风便能生根发芽,长为幼苗。而且松鸦会把种子埋藏在比原来的树林更高一些的地方,这样可以帮助树林向山坡上发展。

  我们的游戏随着买来的玉米消耗完毕而结束,她们似乎并没有因为游戏结束而懊恼,几次失望以后便又回到了地里。我依旧原地站立,她们没有再顾忌我的存在,也没有了聒噪的责骂。直到太阳过午,她们才停下了寻觅的节奏,在树枝间跳来跳去,间或发出粗犷而单调的叫声。

  其实,有关松鸦的故事很多,但我们需要一点一点去观察、认知。这和观察所有的鸟类一样,不能只从资料或其他人的观察笔记中获取。我们每个人观察鸟类,更多的时候只能观察到她们在特定环境下的一点表现,而即便是这一点表现也有很多主观的演绎,不可坐井观天。

  比如,赫德逊的《鸟类与人》中这样写道:“松鸦的鸣唱有些令人费解,在任何两个地方所唱的曲子都不一样,使得人们认为松鸦歌唱不是遗传的,也没有传统的曲调,而是每只鸟都创作了一曲属于自己的歌。鸣唱丰富多样,从蒙塔古口中的‘低声吟唱’到在四分之一英里外都能清楚地听见的和谐优美的歌声,其中的每个音符都安排得恰到好处。显然松鸦没有模仿其他鸟儿的鸣叫,我很想知道的是,这些有力又独特的音符、音节和曲调是年复一年在同一个地方被鸣唱,还是随着每个季节的流逝不复存在抑或被遗忘。这一点我无从得知。”

  今天我有幸听到了松鸦的模仿技能,也看到她们为何模仿的伎俩,这是很大的收获。我还与她们游戏一个上午,看到了她们对于轻松获取更多食物的思考和乐于接受我游戏的从容,这无疑是更大的收获。但这些收获都是基于我的思维而得到的结论,对于松鸦这个生命体而言,还有更多的密码需要破译,这样的经历就是一个探索的过程,这个过程是有趣的,也是必要的,也许,她们的生命密码会揭示更多的自然密码,让我们活得更加从容,而不是局限在自我的认知中。

  我离去很远的时候,松鸦的叫声依然洪亮尖利,但少了聒噪与刺耳,那声音在田野回荡,韵味无穷。(图片由作者提供)

上一篇    下一篇
 
     标题导航
   第01版:要闻
   第02版:地方新闻
   第03版:地方新闻
   第04版:要闻
   第05版:视点
   第06版:要闻
   第07版:专版
   第08版:作品
闹市国宝纯阳宫
街巷缝补匠
与松鸦的游戏
晒出来的滋味
文姬从哪归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