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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姬从哪归汉

  介子平

  第一次去呼和浩特市,见昭君青冢就在郊南,顿觉意外。之前对绘画中的《昭君出塞图》印象根深蒂固,身穿红裘,怀抱琵琶,远嫁胡地,千里冰封,想象中的目的地,三春无青草,五月飞雪花,大概也在苏武牧羊的贝加尔湖畔。依照古代婚嫁不走回头路的规矩,呼韩邪单于下聘时自秦直道来,迎娶时只能另寻出路,走的恰是晋地的汾河谷地雁门道,一路村落散布,市廛铺户,不至于荒凉。加之匈奴内部已获统一,单于大权在握,不必再到人烟罕至的漠北,落脚黄河之畔,未尝不可。呼市附近便出土过“单于和亲”“长乐未央”“千秋万岁”纹样的瓦当。

  不承想,文姬归汉的故事同样具有地理上的误判。读刘勇先生的《单于归来:南匈奴文化遗存考察》(山西人民出版社2022年1月版)方知,蔡文姬为南匈奴所掳后的去处,就在今吕梁山腹地的离石方山一带。《文姬归汉图》历代有绘,皆以茫茫大漠、朔风逆行为衬托,迢迢千里,世间悲情,她的一生是一个离奇故事。绘画既不以形似为准,也不以美观为要,当以不失矩矱为线,不欺世为责。

  东汉初年,匈奴内乱而南北分裂。南匈奴投靠汉庭,渐为附庸,并助其剿灭北匈奴,汉庭安置其于边塞各郡,单于庭则设于西河美稷,即西河郡治。永和五年(140),南匈奴也内乱,《后汉书·南匈奴传》载:“遂寇掠并、凉、幽、冀四州,乃徙西河离石,上郡治夏阳,朔方治五原。”单于庭左国城遗址,即时在离石、今之方山境内。蔡文姬是初平三年(192)年后“没入南匈奴左贤王”的,左贤王的治所在此无疑。刘勇书中先以文献引证,再以汉画像石文物旁证,作为一说,可开思路。《文姬归汉图》的背景设置,盖是受到唐人拟作《胡笳十八拍》的代入。“云山万重兮归路遐,疾风千里兮扬尘沙”,然昔时吕梁山尚未广为开垦,植被完好;“夜间陇水兮声呜咽,朝见长城兮路杳漫”,这里地处内域,何以见得长城。

  你若以身相许,我便以命相托。说来文姬也是个被偏爱之人,这或许就是离乱当中最大的慰藉,其在胡中十二年,育有二子。本以为命定如此,了此一生,岂料曹操统一北方后,出于对故人蔡邕的怜惜与怀念,痛其无嗣,乃遣使者以金璧赎回文姬,再由曹操做主,许配董祀为妻。董祀对文姬也爱怜,二人生活尚幸福。然痛别亲子时,“儿前抱我颈,问母欲何之。人言母当去,岂复有还时。阿母常仁恻,今何更不慈。我尚未成人,奈何不顾思”,自古情感不分贵贱,读来不忍卒。之所以母子别离成永诀,只为人生另开一条赛道,两害相权,弃夷归汉者宜,轻重掂量,儿女情长者轻,阶层烙印,决定着其走向。说来其已是三嫁,初嫁河东人卫仲道,夫早亡无子嗣,归居娘家。薄命佳人,命运多舛,未几,董祀获罪,曹操欲杀之,文姬则赤足披发求情,越位言事,满堂为之尽动容,终得赦免,并赐以头巾履袜。左国城未必荒凉,但文明的落差却可计较,出身一门书香的儒素之家,缥缃世守,满腹经纶,气质超群,容貌与才华并存,一下子沦落夷尘,怎会甘心。归汉后,怀恩报效深切,披览不倦,不分昼夜,凭记忆整理蔡邕遗书四百余篇。

  世多耳食,考据者纠偏。豁人思路的考据无需多,一二足矣。思接千载,自原典入手,视通万里,以田野调查佐证,求之不易也。突如其来之事,必有隐情,每个人最终都得返求于己。刘先生居外地,钟情三晋文物久矣,“不是在山西考察,就在去往山西考察的路上”,其间,暴暑不可堪,酷寒难以忍,自是十分辛苦,故曰稀见的文史成果,必以腿脚蹴就。且能以故为新,以俗为雅,大处着眼,小处下手,在不疑处有疑。事必躬亲,笔无虚落,经其发现发掘的事由,每每令人刮目相待,直觉有所不如,此书便是其又一阶段性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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