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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续雅俗中和的本土美学

——《家山》的语言与意蕴
《家山》插图 杨国平 绘
  刘大先

  王跃文的《家山》(人民文学出版社2022年12月出版)这个作品不是仅仅局限于乡土家族史,或者寻根文学,或者某种地方叙事,虽然切入点是溆浦或者广泛意义上的大湘西,但实际上通达更为广阔的关于中国传统文化根性的叙事。

  先是体现在语言方面。《家山》的语言有中国美学本土的创造,是从中国本土语言系统里面生发出来的创作。好几位评论家都讲到《家山》读起来不免让人联想到《红楼梦》,我初读的时候也是这个感觉。我认为这种语言风格来自于中国小说家言的世俗传统,这个传统我把它归结为中国的本土美学,即雅俗中和的传统。

  中国美学的贡献很重要的就是中和。这个中和之美就是不偏不倚、无过无不及,理解中国人、中国文化和中国传统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范畴。中和之美体现在语言上,就是融合了精英雅正的传统,同时也结合民间俚俗的传统,把官方的“大传统”与民间的“小传统”相结合。我们可以看到小说的语言,不乏精英意识的引领,同时包蕴了丰富的民间语文,它们充满智慧,富于韵律,有自己内在的结构,丰富了美学的构成。

  这本书给我总体阅读的印象是,文化融入到生活当中如盐入水,化合无迹,你感觉不到文化的生硬符号搬运,却让文化的底蕴浸润其中。它的叙事腔调是从容笃定的,叙述节奏不是匆忙仓促的。现在很多小说的毛病是为了追求阅读快感,往往依赖于戏剧化和叙事速度,连带着让语言也充满紧张和刺激的元素。当然,现代派的传统,是淡化冲突和情节,走向了另一种极端。《家山》的好处是,不疾不徐、娓娓道来地讲述,讲述家族的历史、文化的渊源、伦理的传承、德性的延续,是从生命与自然中生出来的语言,迂徐从容,摆脱了邪僻与怪诞,回归到雅俗融合,这是作品从语言上显示出的美学特点。

  我还想谈的重点是,这本书从家乡和地方出发,但超越了地域观念,实际上讲的是中国文化和中国传统在近现代转型中断裂和连续的故事。还有中国人的性情,这里面体现得特别明显,也是文学在政治学、经济学和社会学等社会科学之外的独特贡献。

  先讲中国文化、中国传统的断裂和连续性。这部小说题材涉及从晚清开始到新世纪近一百年间的时段,这个过程在一些历史叙述中往往处理成现代和传统二元对立的模式,即强调断裂,但显然事实并非如此,有某种我们可以称之为“文化根性”的东西存在,维系着中国现代文化与古典文化之间的连续。

  从《家山》中,我们经常看到婚丧嫁娶等一系列民间的生活方式、生产方式、习俗仪轨、信仰和精神世界,这是跟大传统相对应的。我们原先讲“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国家的大事是祭祀和战争,那么家之大事就是婚丧嫁娶。因此,这部作品不仅仅是写家族史或者地方史,实际上写雅俗融合是维持由多元构成的中国文化经过几千年依然生生不息的根源。

  小说里经常写到时代变了,人们穿的服装变了,发型变了……甚至人们的感觉和情感结构也在潜移默化地发生位移,但是文化的核心部分,即关于传统精粹的认同和践行依然是稳定的,能够维系今天的我们仍然认同自己是中国人的东西也即精神文化的核心部分还在。这个不变的、稳固的东西,就是我们的传统,就是大小传统融合在一起的文化根性。

  还有一点就是,中国人的性情。中国人的性情是渗透在骨子里日用而不知的实践。它解释了在乡土共同体、家族共同体、地方共同体不断遭受现代化进程侵袭的时候,为什么我们还会回望故乡、缅怀传统,为这种看似不合理的情节所触动。爱是一个现代概念,传统中国人更多讲的是情和义,即个体与集体、家庭与宗族、宗族与国家之间的彼此互渗。在这里,他们活成了一个真实的人,就是指不能像机器一样全凭冰冷的理性行事,也不能完全像动物一样凭借本能生活,一个真实的人总是充满天人交战,携带卑劣与崇高,背负挣扎与不甘……在这种人的丰富性中,我们看到小说的广度和深度。

  因此,《家山》是我近年来看过的非常有质感的小说,从语言上来讲,细实、密实、结实、扎实,在观念上来说它突破了家族史的叙事,走出了新历史小说的窠臼,承继了雅俗中和的美学,写出了中国文化与传统的赓续,透视了中国人的复杂性情,无愧于生生不息的民族史诗这一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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