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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杖下山

天龙山美景

  马步升

  太原西南36公里处有山,名为天龙山,这是太原近郊的一座名山,古来有名,如今声名更显。

  从太原去天龙山大致有两种走法,一是,乘车走网红盘山公路桥直达山顶,从石阶步道下山;二是,乘车到山根,从石阶步道攀缘登山。

  我选择第一种走法。大热天的,平路上步行一会,尚且热汗滚滚,这么高峻的山,登上去,也许就要无汗可洒了。

  山顶清风徐来,溽暑为之消散,真是舍不得就此下山。有道是,人生如山,该上山时不遗余力,该下山时不黏不腻,山顶风光无限好,该下山时须下山。抖擞精神迈步时,友人提醒说,下行共有两千级台阶,还是很费力的,租一支手杖吧。

  这是一个切合实际的建议,心下却有些踟蹰。在几十年间,自己曾经上下过多少山,域内域外,大山小山,在山面前,何曾有过虚怯,又何需手杖助力?一点小小的虚荣心一闪而逝,膝盖是人体不可再生之设备,又何必故意损耗呢。

  天龙山的手杖是用一种自己不懂的新型材料制作的,不是苏东坡“竹杖芒鞋轻胜马”的那种手杖,似乎也不是黄庭坚“扶杖老人心未老”的那种手杖,这种新型材料的手杖可以调节长短,用起来很是趁手。

  起初,还不习惯扶杖走路,而是,或横担在肩,或执杖在手,随意舞动。几十年不摸手杖,一朝手杖在握,已经暗淡的记忆翩跹而来。读初中时,我家距离学校有十几里山路,一半路程荒无人烟,一半路程恶犬扎堆。没有同伴,每天的前半夜独自出门去学校,黄昏时孤身回家,手中横握一根木棒,在木棒的一端嵌入铁圈,为的是,去学校的路上防止野兽袭击,回家的路上抵挡恶犬围攻。一名12岁的少年又有多少自我防卫能力呢,壮胆而已。

  长大成人后,无论在哪里,看见路边有棍棒之类的玩意,总有一种捡起来端在手里的冲动,而每一次的冲动,总是被一种叫作理性的东西无情驱逐。不得不理性啊,清平世界,毫无来由,如此明火执仗的,叫什么事儿呢。

  艳阳当顶,偶尔的凉风,却是从山下顺着石阶向上吹的,大有清风入怀之感。石阶两旁,白皮松挂满山坡,用手杖拨开肆意扩张的松枝,发现松林中还夹杂着朴树、黄栌、核桃、桃树、杏树,等等,这是一片利于植物生长的福地。

  到了东魏权臣高欢的避暑行宫处,石阶变得陡峻,必须侧身逐次下移脚步,这样的走路姿势,自己觉得别扭,看起来似乎也有点滑稽。这才忽然想起,手杖还横担在肩膀上。手杖是干什么的呀,是为平衡且助力身体的,干嘛不扶杖而行呢。

  杖头拄地,身体多了一个支撑点,跨越石阶时,脚下果然稳当多了。扶杖远眺,对面青山隐隐,身边草木婆娑,可以放松站立的姿势,张开身体,尽量延揽清风,炎夏时节宛然清凉世界。东魏、北齐、隋唐,数百年陆续开凿的石窟,依依罗列于山崖之下,所谓名山,必然是自然风光与人文景观的互衬互映,天龙山足以当之。

  天龙山向来号称三晋名山,曾几何时,这里矿坑密布,满目疮痍,呼应时代的召唤,而今这里又是青山妩媚,绿水淙淙。我在考察日记中写到:天下山水,无一不是好山好水,而好山好水,无一不是人们爱出来的。

  走完所有石阶,腿脚稍觉松软,却无以往下山后的那种肿胀感,再三摩挲手杖,方知扶杖下山的好处。在山坳的庭院里饮一杯清茶,回望刚才走过的路,不见凛凛石阶,只见郁郁青山。

  (作者为中国作家协会散文委员会委员、甘肃省文联副主席,多次担任茅盾文学奖、鲁迅文学奖和骏马奖评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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