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游美

　　5月1日，“时空变调——山西古建筑数字艺术展”在山西博物院开展，展期持续到10月31日。山西拥有全国最丰富的古建筑资源，这些矗立在三晋大地之上的瑰宝，仿若时间长河里绵延的乐章。

　　在参观古建筑的时候，经常会听到一些人说：“传统木结构建筑不使用一根钉子，全靠榫卯结构”，这是真的吗？

　　那么首先应该知道，什么是榫卯结构？榫卯是木作当中最常见的结构方式，广泛运用于中式建筑、家具及其他木制构件上。通过凸凹部分的拼插嵌接，将不同的部分连接为一体。凸者为榫（又叫榫头），凹者为卯（也叫榫窝，卯口）。

　　榫卯结构在我国历史久远。在距今约7000年前的河姆渡遗址，人们发现了大量榫卯结构的木质构件。这些榫卯结构主要应用在河姆渡干栏式房屋的建造上，有凸型方榫、圆榫、双层凸榫、燕尾榫以及企口榫等，成为我国可追溯最早的榫卯使用实例。

　　榫卯的结构运用范围非常广泛，比如面与面、点与面、点与点以及构件组合等，通过凸凹的交错扣合，组成既牢不可分又难以撼动的木结构作品。

　　除了具备出色的牢固性，榫卯结构更体现了古代先民们对力学的深刻理解和巧妙运用。他们通过长期的实践积累与不断改进，因地制宜地将力学原理融入榫卯结构的建筑中，结合木建筑本身的优异刚度、承载力和耗能能力等力学特性，使得中国传统木构建筑具备了很强的抗震能力。此外，随着外形设计的不断优化和雕刻工艺的融入，传统榫卯结构不仅保持了其实用性，更增添了观赏性和艺术性，成为了一种兼具实用与审美价值的独特建筑技艺。

　　中国的古建真的“不需要一根钉子”吗？这其实是片面的。

　　《阿房宫赋》中写：“使负栋之柱，多于南亩之农夫；架梁之椽，多于机上之工女；钉头磷磷，多于在庾之粟粒。”大意是阿房宫耗费巨大，致使承重的柱子比田地里的农夫还多；架梁的椽子比织布的女工还多；梁柱上的钉帽熠熠生辉，比仓库里粟粒还多。

　　“钉头磷磷”四字，代表着在杜牧的认知里，盛大恢宏的宫殿里会使用大量的钉子，钉帽裸露在外，还成为了一种华丽的装饰。

　　宋人李诫所著的《营造法式》，最后一卷赫然写着“诸作用钉料例、诸作用胶料例”“椽钉，长加椽径五分（有余分者从整寸，谓如五寸椽用七寸钉之类）；角梁钉，长加材厚一倍；飞子钉，长随材厚……”

　　意思是：椽钉的长度为椽子直径的基础上再增加五分（如果椽钉有多余的部分，则采用整寸计算，比如，五寸的椽子用七寸钉之类）；角梁钉，长度在用材厚度的基础上加一倍；飞子钉的长度和所用材料厚度相同。除此之外，还有大小连檐钉、搏风板钉、猴头钉、圆盖钉、拐盖钉等。书中详细解释钉子在不同位置的长度，对每一个建筑构件上的用钉数量和位置也作出规定。

　　除了木构建筑本身，在屋顶上的瓦和套兽上也会用钉子来固定。我们在参观很多博物馆时，会看到一种半圆形的筒瓦，往往在靠近瓦面的地方会有一个卯眼，成套的会有一枚陶钉或一个装饰，那就是瓦钉的所在。用在屋檐的最前方来固定瓦当。明清时期的悬山顶、歇山顶建筑上，也可以看到钉帽，在屋顶两侧搏风板上会有成组的钉子用来固定檩条的两端，钉帽朝外呈正六边形排列，形似梅花，所以又叫梅花钉。屋顶这样的设计可以保护檩条两端不受风雨侵蚀，同时钉帽也起到了装饰的作用。

　　很多榫卯本身也会用一种木制的楔钉，用于两段木构件以榫卯连接的重合处，用楔钉插入卯眼，确保榫卯构件不会因为滑动发生松脱。这种连接方式不会因为木头老化导致结构松动，不同于钉子靠挤压来迫使木头本身来固定，更结实耐用。

　　在木结构建筑的维护和加固中，同样会大量使用钉子，尤其是铁钉。木头由于其本身为有机物的属性，年深日久，会出现开裂、蛀蚀、糟朽、脱出等问题，传统的修护办法就是使用铁件来加固。

　　比如大的架构出现承重问题，开裂的木梁、椽子和糟朽的柱子等，会采用铁箍加钉子的形式进行加固；宫殿等带有顶棚的建筑会出现顶棚下沉的情况，需要利用铁钩和铁钉在梁架上对顶棚进行固定和牵引。诸如此类的加固和修复其实都需要用到铁钉。

　　由此可见，钉子在中国木构建筑中是非常常见的，而所在的位置，大部分都在梁架之上的建筑部分，或者位于榫卯结构本身。榫卯接合处或者修复维护的部分往往又比较隐蔽，所以，平时参观古建筑时，如果不是特意观察，能看到钉子的机会其实不大。

　　还有一种钉子是大家最常见的，就是门钉。门钉一般会用在院门、城门、宫门等比较大的板门上，最初是被用作加固门板的，因为大门会用到多块木板拼接而成，钉帽设计成了泡头状，令其兼具装饰的效果。

　　根据考古发掘，在大约1500年前，也就是南北朝时期，门钉就已经出现了，唐代之后更为常见，一直到清朝时，对门钉的使用数量作出了明确规定。

　　如此看来，钉子与木构的古建筑其实是相辅相成的关系。木构建筑虽然可以通过榫卯结构搭建起来，但是钉子的使用是榫卯结构本身牢固度和耐久性的保证，特意强调“不使用一根钉子”过于片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