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泽华

　　金元时期太原府的发展

　　金元时期的“锦绣太原城”之说多援引成例，或笼统带过，未见考证。金代太原的发展确有一些堪称“锦绣”的条件，但仍应审慎看待，元代则可能性较低。这段时期，太原地区为女真、蒙古二族统治，地区发展呈现何种特色，难以在此具论。但就“花花真定府，锦绣太原城”这句民谚而言，或可提供几点思考以作线索。

　　金人在太原的统治较为平稳。自宋靖康元年（1126）太原为金兵攻破，至金兴定二年（1218）年失陷于蒙古，金人统治太原共计92年。其后，金、蒙两军在太原地区展开长达10年的拉锯争夺，始终以蒙古一方占据优势。而在前期宗翰主政太原的10年间，宗翰为人刚暴，又值宋金和议未定，征伐不已，此间太原城池毁堕，民生凋敝。后金熙宗即位，绍兴议和，北方经济、民生方得以恢复。因此，金朝对太原较为稳定的统治有七八十年。

　　其间，太原、真定二府在金代的发展也有诸多共同之处。宋金时期，太原、真定皆为北方重镇。首先，二镇在这段时期内都有相对稳定性较高的行政建制。据《大金国志》记载，真定、太原两地自北宋末年，已成为两河“领袖”而举足轻重，虽然这种地位是以二镇所处紧张的战略形势而言，但在金人占领北方后，多承袭辽宋旧制，这对两镇——尤其是太原而言尤为重要。太原府治的恢复以及后继者的追认，终使太原能在一个较高的建制平台上实现政治正常化。太原在金代的这一转变，为此后太原的稳步发展奠定了基础。其次，两地均为手工业重镇，尤其织业兴盛，金廷于太原、真定等五地置绫锦院，掌织造常课匹段之事。太原自古富于苎麻，而真定于宋代已置相关场院。数十年间，北方和平稳定、农商复兴，二府沟通两河，商旅互通，商贸发达，是否相邻两地同以北方两大都会而连言并称，出现“花花真定府，锦绣太原城”的民谚也未可知。

　　但另一方面，对金代太原的发展也不宜过分估计。此数十年间，太原城并未有大规模扩建，而金人制度、经济多踵北宋旧迹，太原在经济规模、社会形态等方面的发展未必有超宋代。至金贞祐二年（1214），金廷迫于蒙古压力而议迁都，议者以太原“地瘠民贫”，不宜作迁都之选。太原地瘠民贫的状况宋代已然，金代纵有所恢复也不宜过分估量。且彼时太原北有大同，南有开封，东有大名，皆北方名都巨府，太原环绕其间而称“锦绣”，不免令人费解。

　　金代“锦绣太原”之称虽有可疑虑处，犹不失其可能，而蒙元时期出现该民谚的可能性则相对较小。蒙古自1214年与金人争夺太原开始，至1227年大致稳定太原地区的统治，最终1368年被明朝所攻取，其间统治太原共有141年，虽历时较久，但发展情形只怕不尽如人意。关于“锦绣太原城”可能出现于蒙元之际的有力佐证，应是多来自于《马可·波罗游记》中对“太原府国”的描述，言其城郭壮丽，商旅流行，确有“锦绣”之色。但民谚既出自汉语，那么当时北方汉人眼中的太原城究竟如何呢？

　　首先，太原城在元代虽经修葺，但并无扩建，同等形制下的城郭在当时北方不独太原，书中临近者便有如“平阳府”“大同府”等。其次，行政建制方面，元代改真定、太原二府为真定路、太原路，太原路下设太原府，真定路下有中山府，而无真定府。141年统治期间，城市既失其制，何以民谚反而一直沿称其名？何况此间太原地区天灾频频，尤其地震频发，元成宗大德九年（1305）太原大震，毁伤无数，更改太原路为冀宁路，此后终元一代因袭未改，则蒙元自1227年起，以“太原”为名统治本地实则78年。就民力生聚而言，蒙古人固习难除，太原地区蒙汉农牧之争严重，存在大量圈地放牧的情形。汉人地位也不容乐观，宋金两代太原府户口皆有十五六万，而元代则仅有7.5万余户、15万余口，户数仅当前者半数，口数则更少，人户亡散严重，虽工商有所发展，但整体而言较之金代或尚有不及，恐难当“锦绣太原城”之誉。

　　明代的“锦绣太原城”

　　依现有史料来看，“锦绣太原城”最有可能出现在明代。此民谚虽流传日久，但迄今为止，史料直接记载其出处的仅见于清康熙《阳曲县志》。据《阳曲县志·城池》载，洪武九年，晋王朱棡岳父永平侯谢成重修太原城旧事，言其壮丽，有“崇墉雉堞壮丽甲天下，昔人有‘锦绣太原’之称……”

　　虽未源其所据，但明代太原确有“锦绣”之资。就其城而言，《阳曲县志》记其，“周围二十四里,高三丈五尺,外包以砖,池深三丈。门八……”更逾秦王西安城的四门周二十一里，王世贞在《适晋纪行》中赞：“太原城甚壮丽，二十五睥睨作一楼，神京所不如也。”新城规模雄阔，为宋以来之最，且于明初建城，时北方久经战火，都邑多已毁败，一时间如此巨城出现在中国北方，为人赞叹也在情理之中。就其形势而言，太原乃明朝对蒙重镇，位列九边却处内地，乃遥领晋边、总制形势之所在，故以宗室王亲镇抚，在原有府治基础之上更添倚重。明代以开中法引盐纳边，太原为此间一大都会，商旅转输、军旅往来、宗室重臣过往集散之处。至俺答封贡前约200年间，城池虽屡有倾圮修缮，而地位大抵未变，也唯独能在如此漫长的时间里保持此等发展，方能令“锦绣太原城”的民谚渐次深入人心，流传后世。

　　目下，学界对于“锦绣太原城”的探讨逐渐展开，不断深入，此时对其民谚缘起的探讨便显得尤为必要。大体来看，宋代太原城继繁盛极大的晋阳城而后起，其建制规模皆远不如前，且受赵宋君臣疑忌，恐难有切实发展；金元之际太原城虽别有发展，而城市规模始终未有太大变更，且易代之际辄遭毁灭，是否能跨越数百年，历经两代至清初仍能为时人所记仍待探讨。明代乃目前所见史料中记载其民谚出处最早的年代，且明初太原城建制宏阔，历时久远，是最有可能为“锦绣太原城”民谚所出之时，也是古今历代方志中多所沿用的说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