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媛媛

诸君：

　　日行北陆，夏木阴阴，问近安！

　　吾乃晋侯鸟尊，生于西周，认姬燮为主。主人在时，吾掌祭祀，盛鬯酒敬神明与先祖，祈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主人既没，吾随主人长眠于地。今幸再面于世，欣喜若狂，想来与诸君暌违竟有三千年，心中思绪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遂执枯笔一支、蘸玄墨二两，于故纸堆中拾来笺页若干，写下这封信，与诸君促膝长谈吾这千年所历。

　　千年事何悠悠，若恒河之沙数、漫天之星斗。思来想去，从头至尾，掇其精以告，撷其华以示，说与诸君。

　　诸君可曾听闻“桐叶封弟”？若要说清吾来自何方，此事不得不提。

　　三千年前，诸君现处之地乃一片金戈铁马、鼓角争鸣。周成王幼年之时与其弟叔虞演练礼仪，偶拾起一桐叶，削成玉圭状，分封叔虞。天子一言九鼎，成王即位后，汾河畔古唐部落叛乱。叔虞受命翦伐。既定尔勋，福禄攸同，王乃封弟叔虞于唐国，因氏焉，后尊唐叔虞。叔虞既薨，其子姬燮袭父爵，改国号为晋，迁都晋地，世称晋侯燮，吾主也。

　　昔武王伐商、诛纣王，顺乎天应乎人。吾周时，国之大事，在祀与戎。春祭曰祠，夏祭曰礿，秋祭曰尝，冬祭曰烝。以槱祀昊天上帝，以实柴祀日月星辰，以槱燎祀司中司命风师雨师，为酒为醴，烝畀祖妣，以洽百礼，降福孔皆。奉天承运，尊彝乃出；盛之鬯酒，以享天地。

　　吾适时既出，主人铸铭文于吾身：“晋侯乍向大室宝尊彝”，以显位尊。武王伐纣，凤鸣岐山，凤鸟乃我朝祥瑞，故主人铸吾以凤形；象之如山，寄寓和平，古来有之，故主人赐吾以象鼻作尾；吾颈、腹、背饰羽片纹；翼、腿饰云纹；翼、盖间饰立羽纹；以雷纹衬地，以羽翎着尾。一琢一磨，敬尔诸公；一切一磋，明昭神灵。

　　吾历祭祀不可胜数。及主人薨逝，葬晋墓，吾随之，长眠于斯。代代晋侯励精图治，开疆辟土，北取晋阳，南取河洛，东出太行，晋国雄霸天下，吾长眠；静公二年，韩赵魏三家分晋，江山易主，晋国衰亡破败，吾亦长眠。

　　千载沉浮轻似梦，八百年晋国风云在吾体内镌刻，三千年时光变幻在吾身侧闪过。零落成泥，吾周身遍布锈迹，往日之姿荡然无存；涅槃重生，吾此刻生机勃发，静立于展厅中央，为晋之象征。拜访者络绎不绝，上至耄耋，下至稚子。或感吾形之精妙奇绝，或叹吾生之跌宕起伏，虽隔一间，然今人肺腑真言，吾心明之，甚慰。

　　而后吾乃知，三千年已逝，真可谓沧海桑田。观今之国，河清海晏，无难；观今之人，怡然自乐，无虞。

　　诸君！吾虽已三千年不曾盛酒，尊内却仍散发酒香，吾在汾水之畔，山西博物院内，愿与诸君共赴一场千年之约。

　　诸君！临颖依依，不尽欲白；顺颂时祺，敬候面叙。

晋侯鸟尊于山西博物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