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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萤集》里的中国古典诗词意象

王钦刚

  1924年,印度著名诗人、作家、哲学家和社会活动家泰戈尔受邀首次访华,发表演讲和谈话十余次,促进了中印文化交流。山西太原,是泰戈尔访华的重要一站。

  8月3日,在太原举办的“泰戈尔访华100周年”暨“泰戈尔与山西”系列活动中,诗人、译者王钦刚以“《流萤集》里的中国古典诗词意象”为题,从英诗汉译角度,深入泰戈尔诗歌文本作学术交流。今日刊发王钦刚的这篇文章,读者从中可感受泰戈尔的作品风格、深邃思想和作者对文学传播的思考。 ——编 者

  泰戈尔的英文诗一向高朋满座,它不仅曾经在欧美风靡一时,还深刻影响了中国现代文学。

  100年前,作为第一位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亚洲人,泰戈尔第一次访问中国,在古老的神州大地留下了他的萍踪诗迹,而《流萤集》便是其最好的注脚。

  泰戈尔生前出版了《吉檀迦利》《飞鸟集》《新月集》《园丁集》《流萤集》等9部英文诗集,《流萤集》(1928年版)是其中最晚问世的一部。这部诗集源于泰戈尔的中国和日本之行,正如他在扉页中写道:

  《流萤集》 源于我的中国和日本之行

  彼时我常常应人之请

  将我的点滴思想

  题写于扇子和丝绢上

  《流萤集》在形式和表现手法上受到中国古典诗词和日本俳句的影响,短小简洁而又意味深长。

  1924年泰戈尔访华期间,徐志摩与林徽因曾追随其左右,参与翻译与接待工作,泰戈尔耳闻目睹了徐志摩对林徽因的爱恋,也认为他俩是理想的一对,便有意促成二人的好事。无奈林徽因已芳心有所属,蓝天绿地遥遥相望,令人感叹。

  于是泰戈尔在给林徽因的赠诗中(收录于《流萤集》之66)表达了他未能当成月老的遗憾与惆怅——

  天之蓝渴望地之绿

  徒留其间风的叹息

  《流萤集》与《飞鸟集》类似,与泰戈尔的其他英文散文诗不同,大多是三言两语的小诗,其中不乏花草树木、日月星辰等意象,有流萤、蝴蝶、落花、小草等中国古典诗词中常见的意象,从形式和内容上与中国古典诗词有着诸多异曲同工之处,字里行间依稀有着山水田园诗歌的模样。

  《流萤集》的名字源于其中的第一首诗:

  My fancies are fireflies,——

  Specks of living light

  twinkling in the dark.

  译为:

  我的梦是流萤

  点点飞光

  在黑暗中闪烁着光明

  诗中的“fireflies(萤火虫)”被译为“流萤”,而“流萤”的意象与文字在中国古典诗词中屡见不鲜。

  李白在《夜下征虏亭》诗中写道:“山花如绣颊,江火似流萤。”杜牧在《秋夕》诗中写道:“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张元干在《石州慢》词中写道:“谁家疏柳低迷,几点流萤明灭。”“几点流萤明灭”与《流萤集》第一首诗后两句何其相似!

  无独有偶,《流萤集》的第106首也写到了“流萤”:

  The fireflies, twinkling among leaves,

  make the stars wonder.

  译为:

  流萤闪烁在叶间

  令繁星为之惊叹

  虞世南有一首吟咏萤火虫的《咏萤》诗,诗中写道:“的历流光小,飘飖弱翅轻。恐畏无人识,独自暗中明。”

  《咏萤》是一首咏物诗,托物言志,充满哲理,其中萤火虫的形象与泰戈尔笔下的“流萤”如出一辙——即使微不足道,也要用微弱的光明去照亮黑暗。

  《流萤集》的第237首写到了落花:

  The faded flower sighs

  that the spring has vanished for ever.

  译为:

  落花把春叹

  一去不回还

  落花的意象和文字在中国古典诗词中俯拾皆是。

  李白在诗中写道:“白日照绿草,落花散且飞。”李煜在词中写道:“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落花狼藉酒阑珊,笙歌醉梦间。”黄庭坚在诗中写道:“春残已是风和雨,更著游人撼落花。”

  《流萤集》的第101首写到了小草:

  The grass survives the hill

  through its resurrections from countless deaths.

  译为:

  无数次死而复生

  小草比大山长青

  草的意象在中国古典诗词中也不少见。

  白居易诗中写道:“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唐彦谦诗中写道:“天北天南绕路边,托根无处不延绵。萋萋总是无情物,吹绿东风又一年。”

  其中小草顽强的生命力在中英文不同的语境下有着异曲同工之处。

  《流萤集》的第145首这样写道:

  An unknown flower in a strange land

  speaks to the poet:

  "Are we not of the same soil, my lover?"

  上海译文出版社的吴岩译本译为:

  一朵不知名的花

  在一个陌生的土地上

  对诗人说道:“我的情人,

  咱们不是出于同一土壤的吗?”

  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的李家真译本译为:

  陌生土地的无名花朵

  开口跟诗人搭腔:

  “爱人啊,我俩莫不是同乡?”

  读到这首英文诗,笔者不禁想起了一首似曾相识的唐诗——崔颢的《长干曲四首》其一:“君家何处住?妾住在横塘。停船暂借问,或恐是同乡。”

  此时,这“陌生土地的无名花朵”依稀化身为“停船暂借问”的女郎。而“或恐是同乡”的诗句脱口而出,直接溜进了笔者的翻译作品之中:

  无名花开,异域芬芳

  私语诗人唤情郎

  “或恐是同乡?”

  直接运用中国古典诗词的成句来翻译英文诗歌,不知以前是否有先例。而笔者此处的尝试,使这首诗读起来并无违和之感,对于中国读者来说倍感亲切,同时又诗意盎然。

  泰戈尔的诗“兼具诗歌的阴柔之美和散文的阳刚之气”(《1913年诺贝尔文学奖颁奖词》),而绝大多数中国读者不懂孟加拉语,难以体会泰戈尔孟加拉文诗歌文字精炼、韵律优美之精妙。而颇为遗憾的是,泰戈尔将自己的孟加拉文诗歌翻译或改写为英文时,原诗的文字精妙之处或多或少地遗失了。

  在泰戈尔英文诗传统的中译本中,往往文辞流畅而缺乏音韵之美。笔者的新译便试图在此方面有所突破,大胆使用中国古典诗词和成语,力求在字里行间体现出音韵之美。近年来,笔者先后翻译出版了泰戈尔的英文诗系列《飞鸟集》《流萤集》《新月集》《园丁集》(均由四川文艺出版社出版),在翻译过程中,笔者一直在实践着自己的翻译理念——“把诗翻译成诗”。笔者试图利用中国古典诗词文字凝练、音韵优美的特点,还原泰戈尔诗歌文字音韵之美,为中国读者消除文字和文化上的樊篱。

  百年回望,世事沧桑,而泰戈尔先生充满哲理的优美诗行,依旧在古老的东方徜徉,在千千万万读者的心中流淌。

  (王钦刚,诗人、译者。著有诗集《不惑的流年》、传记作品《寻访苏东坡》,译有泰戈尔英文诗歌系列《飞鸟集》《流萤集》《新月集》《园丁集》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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