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占平
鲁迅文学奖得主葛水平，凭借描写乡村生活的小说《喊山》《地气》《裸地》等，在文坛上闯出一片天地，成为当今一线作家。以我多年对葛水平作品的追踪阅读以及跟她本人的交往，认定她是一位有才气有个性更有抱负的文学写作者。当她对乡村历史与现实生活挖掘到一定程度，感觉突破受限时，毅然转换视角，开拓题材新领地，以国际视野重新审视世界反法西斯战争，从民族传统文化层面思考中国抗日战争。近年来，她投入相当大的精力，创作出厚重的长篇小说《和平》，甫一问世，便得到众多好评。作为表现抗战题材的又一部作品，她的长篇少年儿童小说《黄铜小号》由山西教育出版社2024年4月出版，我有幸较早赏读，感触良多，明显意识到葛水平是以少年儿童文学方式，激情书写全民抗战，细腻描摹人物与故事，让我们对世界反法西斯战争和中国抗日战争，有了新的认知。
1937年7月，日本侵略军发动卢沟桥事变，由东北入关，向华北进逼。不到三个月光景，便越过长城，顺着平绥铁路、同蒲铁路进入山西境内。为了挽救水深火热中的人民大众，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八路军担负起了抗日救国的重任，建立革命根据地。地处太行山区的广大民众，许多热血男儿积极踊跃地参加抗日队伍，甚至少年儿童也义无反顾地加入到八路军中。葛水平在《黄铜小号》中着力描写的太行山少年崔振芳，就是这些成为八路军少年战士的一员，是无数少年八路军的典型代表。
葛水平是在晋东南太行山区出生并成长起来的，从小就经常听长辈讲述抗战时期好多八路军战士的英雄事迹，深深地记在心里。等到她具备了丰富的文学创作经验后，决心认真书写那些留在自己心底的故事。于是，她重新走访当年抗战时期最具影响力的黄崖洞一带，当地群众口口相传的八路军司号员、少年英雄崔振芳的故事，让她特别感动，最终以真实的崔振芳为原型，结合以往自己听过的许多八路军战士的英雄故事，进行了艺术性创作，塑造出一个立体丰满、形象生动的少年八路军崔振芳，提升了崔振芳的英雄魅力。用本书中“引子”所写的一句话就是：“战争，给崔振芳一种信仰和精神：我愿我血献后土，换得神州永太平。”同时，也表达出葛水平的深度思考：战争带给普通老百姓心灵的伤害、生存的折磨，是无法复原的，揭示了人性在战争到来时的真切体现，期望人类永远远离战争，和平生活每一天。
读《黄铜小号》可以看出，葛水平是怀着对抗日英雄崇敬的感情，要用文学形式展示那段难忘的历史。整部小说所贯穿的主线，是对抗战本质上就是人民战争思想的具体映证，对日本侵略军罪恶行径的谴责和声讨。读者从这部小说中能够认识到，当民族生存危机来临，每个人都会对自己该何去何从作出抉择。几千年的东方文明大国，铸就了民众不甘心做侵略者奴隶的抗争意识；这种意识经过中国共产党和八路军的引导，便会化为强大的力量，选择坚决抵抗的道路，进而诞生崔振芳这样打动人心的少年英雄。
《黄铜小号》作为长篇少年儿童小说，塑造人物形象自然是最主要的艺术表现方式。作品核心是描写崔振芳，同时，也写了他身边的一些人物，包括他的父亲、母亲、妹妹、弟弟、舅舅、方教导员等，而崔振芳和这些人物，都是有血有肉、性格各异的角色，体现出葛水平在描写人物方面的厚实功力。尤其是崔振芳，他在血与火的斗争中，原本是一个对外面世界认识不足的乡村少年，当民族存亡关键时刻到来，亲眼看到舅舅和父亲被日军打死，激发起他勇敢走出小家的豪情。他加入到八路军队伍中，以坚定的必胜信念和对敌人的愤恨，经受了锻炼和考验，最终在打死90个日本兵后，英勇献身：“16岁的少年来不及吹响胜利的冲锋号，天使般纯洁的眼睛注视着人间的罪恶，缓缓合上了眼睛。”一个令人敬仰、令人难忘的少年英雄形象矗立起来了。
从文本创作方式上考量，葛水平的《黄铜小号》像她的其他小说一样，细节刻画非常出色，是那样令人难忘，那样有鲜活度，并且蕴含着浓郁的地域生活本色。葛水平的叙述语言，表达出的是丰富的和强烈的自我体验。这种叙述把书面语、口头禅、方言俗话、个人思想，等等，全都融为一体，激情充沛地讲述事情，刻画人物，适当表达个性思考，充满了思想内涵与艺术张力。可以说，正是富有特色的细节刻画和充满激情的叙述，成就了葛水平的这部小说。
还需要特别提到的是，在这部小说中，葛水平多次描绘了一个带有象征意义的自然现象：月华。开头进入故事是写过中秋节，孩子们要吃月饼、吃水果、提灯笼、捉月华。“捉月华就是用双手捧着明月的光华将它们藏起来。传说，将月华藏到米缸里，米缸里的粮食就永远吃不完；藏到炕席下，炕席上就会有数不清的新被褥叠摞起来；藏到心里，脸上的笑容就会亮给世人，心中就会开出幸福花。”后来多次写到月华，面对日军抢夺粮食，崔振芳看到月华，仿佛有一种反抗力量生长出来。当父亲死后被乡亲们放入大缸中，“崔振芳看到月华落在缸沿上。亮光光的月华，爸爸一定会在月华中起死回生”。崔振芳牺牲后，“月华洒满黄崖洞修械所，人们看到兔子捧着月华洒在小英雄的身体上，山鸡用翅膀捧着月华洒在小英雄的身体上……月华洒满了崖顶，月华的光照慢慢变成红色，红色的光芒洒在小英雄身体上”。这些对月华的描写，象征着崔振芳的纯洁心灵和美好愿望，也提升了小说的意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