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阳
我这些年的生活,如同一头老驴一样,把自己关在一个小房间里,除了“拉磨”还是“拉磨”,几乎每天都得“拉”上十几个小时,直到头晕眼花手抽筋。睡觉之前还得再补充一点“精神食粮”,有时候入了迷,一恍惚就凌晨三四点钟了。好容易睡着,却也睡不踏实,脑子里全是大纲呀、行文呀、结构呀、内核呀、逻辑呀……辗转反侧。
说来惭愧,我之所以如此“拼命”,全是生存压力所致。我在短短几年中啃完了数十部大部头,创作了不少作品。看得越多,就越能体会到苏轼在江上“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的感叹。不过最终,这些知识都得以在文字中融会贯通,成为我这头“老驴”的“草料”。当然,抱着这样的目的,我形成了一身铜臭、急功近利的毛病。
因此,我初期创作杂而广、多而乱,没有明确的内核,也没有系统的框架。既有神话、志怪、历史,也有科普、教育、文学,甚至还有广告文案、视频脚本,怎么赚钱怎么来。
直到后来,我才有了自己明确的创作宗旨,这都要感谢孩子。正是有了可爱的孩子,我的生命才得以完整,创作才得以注入灵魂,不再是一副空皮囊。我的注意力自然地转移到孩子身上,开始思考孩子未来的生存与教育问题。
我们的孩子应该是什么样的呢?陈独秀在《新青年》的创刊词中说,中国未来的青年人应该是“自主的而非奴隶的”“进步的而非保守的”“进取的而非退隐的”“世界的而非锁国的”“实利的而非虚文的”“科学的而非想象的”。这也是我心里想的。
我们给孩子的,不应是具体的、机械的、灌输性的程序性知识,而应该是具有“超越性”的知识,既要有“形而上”的思考,也要有“行而下”的方法,让他们能够具有健全之人格、科学之精神、终身学习之观念,更要掌握学习之方法。唯有如此,才能在时代的剧变中拥有生存能力。
如此,我的创作宗旨愈发明晰。我个人所理解的“形而上”的内容,是孩子们世界观、价值观的塑造。我所认为的作家,尤其是儿童文学作家的任务,是将正确的价值观,以故事的形式传递给更多孩子,这也是文学作品的根本价值所在。
经典之所以为经典,正是因为它观照的内核是人与人性的本身,这才使其具有了价值层面的超越性。超越性强调文学作品在时间和空间界限之外的普遍性和永恒性,既有时间的超越性、文化的超越性,也有个体的超越性、形式的超越性乃至哲学和美学上的超越性。
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这些东西看起来好像玄之又玄,但却又无处不在,无时不在。人是思想的动物,是经验的总和,很多问题看起来复杂,但说到底都是世界观的问题。举个简单的例子来说,一些人在网络上相互攻击谩骂,表面上看起来是观点不同,究其根本是不允许别人与自己持有不同的观点,在这些人眼中世界是一元的而非多元的,这是世界观的问题。
一些“行而下”的具体方法,如时间管理、习惯养成、自我管理、分析推理、沟通交流等,有了这些能力,无论外部世界如何变动,孩子们都能很快适应,迅速作出调整。这些都是实实在在的生存技巧,且具有时间上的超越性。
因此,我的目标就是将这些“形而上”与“行而下”的知识,通过文字的形式去传达给孩子们。无论是童话、诗歌、散文还是小说、科普文章,虽然形式上有所不同,但内核都是相通的。
那么,文字的价值如何实现呢?或者说,如何使文学的价值能够扩散、影响到更多的孩子呢?
我个人的经验是,要言之有物。1000多年前曾有一场轰轰烈烈的“古文运动”,在韩愈、柳宗元的引领下,散文体的创作一扫六朝以来“绣绘雕琢”、讲求声律却毫无意义的风气,进入了“文以明道”、反映现实问题的自由时代。白居易在《与元九书》中说:“文章合为时而著,歌诗合为事而作。”简而言之,就是要言之有物。我的主要创作方向是少儿科普,在科普中融入文学性的内容,以引起孩子们的兴趣,在阅读的“润物细无声”中获取知识。我的方法是通过启发思考的方式,将原理纳入故事中,通过打比方和设计小游戏,增加趣味性和参与感。
“我可以把我的絮叨和意识铸到铅字里,用不可磨灭的文字代替我生命的嘈杂,用风格代替我的血肉,用千古永生代替我的蹉跎岁月……不同于我,不同于其他人,不同于其他一切。”法国文学家萨特《文字生涯》中的这段话曾无数次在我生命的至暗时刻成为引路明灯,在此后生命的每一天,我仍会“拉着磨”继续转圈,研究更多“花式拉磨”的方法。好在,曾经的“执鞭人”换成了可爱的孩子们,曾经的“鞭笞”换成了温柔的抚慰,吾之大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