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小云
那一回,依旧是诗友郭丽媛驾车,载着我和张柳,朝着山西大学阎凤梧教授的住所而去。此番,是要再度充当一回特别的“快递员”角色。想当初,在2021年6月《漫卷大唐诗》问世之后,阎教授便马不停蹄地投入到新书创作中。那本凝聚着他心血的《细绎唐宋词》,原计划于2021年1月就能与大家见面的。彼时,他早已精心地把赠书名单逐个签写在新书的扉页上,还分门别类地放置在几个大袋子里,就等着我们从四层楼搬下,再花上两三天的工夫,跑遍太原市的大街小巷,将一本本新书送到那些满心期待的诗人手中。
可怎料,这一切无法实现了。如今,阎教授已然离世一周年,那部《细绎唐宋词》终究成了遗作,每每念及,心中满是感慨。
2011年12月,在山西诗词学会第五次代表大会上,阎教授成功连任副会长,而我有幸当选为副会长。就这样,之后的十多年时光里,阎教授既是我的良师,亦是益友。
如今,我仍常常会一次又一次地翻阅这些年来我们的微信聊天记录,那种见字如面的感觉愈发浓烈,往昔的点点滴滴也随之涌上心头。
且让我略举几例,讲讲那些由微信聊天引发的难忘故事吧。
2020年6月30日,阎教授发来微信消息:“30万字的《读诗心解》刚写完,再改一遍,就可以交给出版社了。下半年开始整理《读词心解》,只是视力越来越差,进度也愈发缓慢了。”
我当即秒回:“祝贺阎教授!上午我跟武主任(武正国)通电话了,他说还有好几本书在整理中,不敢再铺新摊子了,但旧的还是得弄出来。您二位可都是我的榜样呢!”
他随即回复了一句特别经典的话:“兄弟登山,各自努力。”就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瞬间点燃了我创作一篇小文的热情之火。
我很快就写出了同名小文,发给他,请他审阅。他回复道:“文章真实,语言流畅。你可真是个快手,我都赶不上你呢。”
2021年5月17日,我把自己写学者时新先生的文章发给了阎教授。他看完后回复说:“此文甚佳,把一个完美的时新刻画得淋漓尽致。《礼记·大学》里讲‘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确实要时时求新呀。”
2021年7月25日,阎教授发微信给我:“《读诗心解》《读词心解》都有手稿,听了你的话,我都保存下来了。以前我有个坏习惯,一印成铅字,就把手稿扔掉了。”
我回复他:“可不敢呀,手稿可是尤其珍贵的!特别是您的字,写得工整漂亮,更显功夫呢!我可愿意帮您保存这些即将消失的文字稿。”
2021年10月30日,阎教授微信告知我:“老两口不顾年迈,又一次从四层楼下到地下室,翻箱倒柜,登高爬低,把自己的著作,一本一本拍照,精装版、平装版,书脊照、正面照,最后一算,足足有1800余万字呢。”
我回复道:“阎教授一生著作等身,实在是太了不起了!”
2021年11月8日,我把自己最新散文集《晓云散语》的封面发给他看。他回复说:“好!封面淡雅飘逸,很有韵味呢。”
他还说:“要给你的书举行发布会。”
于是,我俩商定了发布会的时间和参加人员,他还特意请了三晋出版社原社长张继红和时新老师,并且让时新老师多带几本新出版的《诗韵刊石》,准备让三人的三本书一起首发。
发布会在山西大学学术交流中心举行。其间,阎教授吟唱王维的《送元二使安西》,那画面,至今仍会时不时地在我脑海里回放。我从未听过如此特别的吟唱,先是清爽轻松的铺垫,接着转句时提高声调,最后表现出刺骨的激情,将全诗推向高潮。
关于如何宣传《漫卷大唐诗》,阎教授微信跟我说:“一切由你策划,慢慢来,就像下毛毛雨一样,慢慢渗透。”
宣传工作由品闲学堂承办,具体负责操作的是陈岗。
那段时间,我们俩都忙得不可开交。他忙着收集他的同学、弟子和学生的诗及书评;我则忙着收集诗人们给他写的贺诗及书评。要是遇到特别有感觉的,我们就通过微信聊天交流一下。
2021年12月27日,我把孙爱晶的贺诗发给阎教授。他回复说:“好诗,深得我心。你、爱晶和张柳对我了解最多。张柳会写什么呢?我知道,他心里肯定有种企盼。”
第二天,张柳的贺诗来了,我赶紧发给阎教授。他看后写下一句:“一唱柳诗泪满襟。”这下,诗里可就有故事了!张柳的诗引出了他“对月怀人”的往事,文人之间的情感可见一斑。
2022年4月10日,我微信告知阎教授:“张柳的文章很快就写出来了。”
第二天,阎教授微信回复我:“张柳的文章写得很好,下功夫了。你这么着急问我看了没有,可见你也很欣赏柳儿的文章。我说这是‘压轴之作’,所谓‘压轴戏’就是一台演出的倒数第二出戏。你的文章才是散场前的最后一出呢。”
2022年5月13日,品闲学堂公众号刊发了我的《灌顶有醍醐 甘露赖凤梧》一文。阎教授微信跟我说:“这篇总结性的文章内容真实丰富,情感真挚动人,在谈到我的同时兼谈学会的历史进程,对学会今后的工作有启发作用。”
又有一天,阎教授微信跟我讲,他想写一篇简短的致谢信。他写好后,我俩又一字一句地推敲,对于应该感谢的人,唯恐落下一位,他还一再问我:“你看有没有没谢到的?”就因为这封致谢信,我俩讨论到深夜。
2022年11月3日,我和一群诗友去阎教授家做客,二位老人热情款待了我们。临走时,二老在家门口与我们挥手道别,我在下楼梯回首时,恰好看到这一幕,便瞬间拍下了照片。谁能想到,这竟然是我们与阎教授的最后一张合影。
之后,微信聊天仍在继续。他给孙爱晶发了一段文字:“我觉得小云的最大特点是不服老,正如孔子所言‘其为人也,发愤忘食,乐以忘忧,不知老之将至(已至)云尔。’她不知道什么忧愁、什么困难,以写作为生活,以工作为游戏,整天乐呵呵地像个大孩子。我要向她学习,希望诗友们也向她学习。”
我跟阎教授说,我准备写一篇《山西大学北校门的求学者》。他回复说:“慢慢来,匀着点精力,我相信在你的笔下我会有生动感的。”
这,大概就是我和阎教授最后的微信聊天记录了。2023年1月6日,他永远地合上了双眼,只留下这些珍贵的回忆,在岁月中熠熠生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