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媛媛

　　与当今许多城市的大学一样，我就职的学校在离城中心较远的地方建了新校区，对于我这样不会开车的教师，通勤成为比工作还令人焦虑的负担。好在手机打车软件多起来，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通勤压力，我也因此接触到各种各样的兼职司机。陌生感反倒让他们愿意近距离向我诉说他们的故事。这些故事展示出了去掉滤镜后生活的本真。我开始注意身边的外卖骑手、小区门卫、街边烧烤摊摊主……我不知道每一张面孔后面掩藏着怎样的故事，但我知道文学史的长廊里有很多这样的作品，这些作品从不同视角反映出在生活中挣扎求生的众生相。

　　春节前的一天，在朋友圈里刷到《长城小张》，是赵瑜老师的新作。赵瑜老师的《兵败汉城》《马家军调查》给我留下深刻印象，前些年的《寻找巴金的黛莉》又呈现出另一种风貌。几乎每一部作品，赵瑜老师都会有自我超越和创新，这是一位不肯重复自己，更不会随波逐流的作家，他的每一篇新作都值得期待。

　　一口气看下去，竟欲罢不能，微信、短视频带来的碎片化阅读后遗症，已经很难让我长时间阅读一部作品，当然，可能更重要的是作品本身的问题。但《长城小张》是例外，我用了很长时间一口气看完，心里冒出一个清晰的想法：这是一篇意义深远的作品。

　　体例的独创性、内容的原创性、人物的代表性、主题的时代性，让这部作品具有了不同寻常的标志性意义。果然，年后作品刊登在《人民文学》2025年第2期。

　　《长城小张》这个题目给人一种错觉，以为是和长城保护有关，读了作品才知道，主人公出生在长城脚下的一个晋北农村，和猜想中的长城保护文旅热点没有半毛关系。但是作者用这样一个题目显然自有用意。长城小张，一名普通的务工人员，千千万万个中国人中的普通一员。和同代人的命运一样，他生在农村，没有考进大学，在家乡辗转打工，进城，依然打工。与别人相比，小张的幸运在于进了作协大院，遇到了有人文情怀的作家们，后半生的境遇得以改善，但并没有彻底改变命运。他的大半生有起伏，没有太大波澜，和大多数人一样在时代洪流中沉浮，却也能灯火可亲安身立命。这些社会基层的大多数，难道不是中国最坚固的长城吗？

　　小张进入作协大院的另一种意义，是他作为一个样本被写入文学作品。于是，小张这样一位具体真实的人物，将成为文学史中独特的形象被铭记。赵瑜老师慧眼独具，他是怎样发现思考的，不得而知，当他凝视这个不起眼的被忽视的小人物，他是经过了怎样漫长的观察和资料积累，我们不难从文本叙述中发现。我以为，这就是一名作家与众不同的价值所在。独特的视角和长时间的思考，是任何人工智能都无法做到的。从这样一个层面，赵瑜老师的写作为当下陷入智能写作焦虑的写作者们提供了一种参考。

　　《长城小张》还唤醒我们的另一种思考：科技飞速发展的当下，作为人，我们该如何不忘初心，尤其是传统意义上承担“载道”重任的作家和知识分子。小张作为“人民”中的一员，作者对他的书写不仅展现了个体命运的起承转合，也真实反映出时代变迁中千百万个“小张”的缩影。赵瑜老师在对小张命运编年体的叙述中，融入了真实的历史和严肃思考，并且敢于在忠于现实的基础上呈现出来，这不仅需要勇气，也是一位报告文学作家对文体的尊重和守护。在小张辗转腾挪与生活博弈的缝隙里，我们可以看到透出的时代余光，小张们在轰隆隆飞速向前的时代中的际遇，小张幸运的偶然性中人性的斑驳复杂。

　　《长城小张》可以被解读出多重意义，这也是一部优秀作品的必然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