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剥体诗”,就是将前人的诗歌,或更改词语,或颠倒句序,使其另立他意的一种诗体。一般来说,剥体诗所剥离的多是家喻户晓、耳熟能详的古诗,正因如此,许多剥体诗被读者广为传诵。
中唐诗人李涉有一年暮春到镇江郊外登山,途经鹤林寺,有缘同寺中高僧谈禅悟道,愁闷的心情豁然开朗,遂欣然吟道:“终日昏昏睡梦间,忽闻春尽强登山。因过竹院逢僧话,又得浮生半日闲。”元代名士莫子山有一次外出,遇一古寺,满以为也可以像李涉那样,碰到一位能以智慧洗濯俗尘的高僧,想不到该寺住持竟是个铜臭熏人的庸僧。莫子山几欲夺路而逃,奈何庸僧死活纠缠,非但向他勒索“布施”,还要他题诗留念。莫子山推脱不过,于是挥笔写道:“又得浮生半日闲,忽闻春尽强登山。因过竹院逢僧话,终日昏昏睡梦间。”从字面上看,莫诗只是李诗句序的颠倒变换,但作者的窘态和庸僧的俗气呼之欲出,跃然纸上。
宋代王安石在鄞县任县令时,刚正廉洁,被誉为“铁面县令”。后有个昏庸贪酒之徒接任,把鄞县搞得一塌糊涂,人们讥他为“糟团”。某书生戏作一首《题县署南墙》诗:“去年今日此门中,‘铁面’‘糟团’两不同。‘铁面’不知何处去,‘糟团’日日醉春风。”此诗由唐代崔护《题都城南庄》脱胎而来,趣改巧剥,颇为辛辣。
清乾隆时,有个私塾先生,经常上课不管学生,去茶馆喝茶。一次,朋友去拜访他,学生说老师喝茶去了。友人便取过纸笔,改唐代贾岛《寻隐者不遇》诗留给塾师:“书塾问童子,言师喝茶去。只在此城中,巷深不知处。”留言既风雅又幽默。
1925年6月,鲁迅先生曾写过一首《替萁豆伸冤》:“煮豆燃豆萁,萁在釜下泣。我烬你熟了,正好办教席。”此诗是鲁迅写来讽刺当时北京师范大学校长杨荫榆在北洋军阀政府支持下镇压进步学生的,显然它是从曹植那首脍炙人口的《七步诗》“剥皮”而来的。鲁迅《伪自由书·崇实》文末有“剥崔颢《黄鹤楼》诗”:“阔人已骑文化去,此地空余文化城。文化一去不复返,古城千载冷清清。专车队队门前站,晦气重重大学生。日薄榆关何处抗,烟花场上没人惊。”鲁迅先生巧借崔诗体例,用绵里藏针的语言有力地讽刺了国民党的不抵抗政策,活画了那些阔人们怯懦贪婪的嘴脸。
20世纪80年代初,漫画家华君武,针对国内某公司用20万美元的高价从香港买回国产设备一事,作漫画一幅,并题诗云:“少小出口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经理相见知相识,笑说客从香港来。”这首脱胎于唐代贺知章《回乡偶书》的幽默诗,配在漫画中,相得益彰,颇有兴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