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父亲因为感冒发烧,一整天没吃饭,晃晃悠悠地提个暖水瓶去打水。水房的锅炉工见了,帮父亲打了水送回房间,晚上,还给父亲端来半饭盒饺子。父亲说,那位锅炉工的一张圆脸时而浮现在他的脑海,五官虽日渐模糊,但那份温暖却是永存的,让他在闲暇时一次又一次地想起,小心翼翼地珍藏。
父亲还说过:“有饭送给饥人,有话说给知音。”这后半句感触就更深了,知音相逢,总有说不完的心里话。
父亲说:“自己的梦自己圆,自己跌倒了自己爬。”那个爬,是说自己爬起来,不要等别人来扶你。想起当初我小小年纪怀揣着写作的梦想,没日没夜地看书,偷偷地写作。亲友们不解,在一边摇头叹气说:“这孩子看书看傻了。二十好几了还不知道找对象,看书看得又哭又笑,这是着魔了。”坚持到今天,我终于圆梦。现在看来,为了这个小小的梦想,一篇稿子不停地修改,满怀希望寄出去,忐忑不安等待着,失败了再写。那也就是自己跌倒了自己爬,自己的梦自己圆。
许多俗语是一代又一代流传下来的,而父亲是善于收集和运用的。有亲戚来求助,五尺高的汉子,低着头,弓着腰,红着脸,结结巴巴说着日子的艰难。父亲叹道:“人穷志短,马瘦毛长啊!破房子,病老婆,再刚强的爷们也扛不住啊!”转过身来又教诲我们:“穷不扎根,富不结果。人穷志不穷,得要强,知道上进,不能让人下眼瞧你。”
星期天,父亲让我帮他剥玉米。我看着那半袋子玉米发愁,父亲说:“眼睛是懒蛋,手是好汉。光看有什么用,得动手干。”果然,没一会儿就剥完了。
我上小学时,玩到天黑才回家,急急忙忙赶作业。父亲说:“你这是白天绕街打卦,夜晚点灯扒麻。”他不会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他说:“你守啥人学啥人,守个巫婆学会跳大神。”
多年以后,他那些张口就来的俗语,仍然不时地在我的记忆里闪现,岁月的远逝并没有减弱它的智慧之光。有的俗语,也许就是父亲自己的感悟,因为,我再也没有听人说起过。我能想起来的,只是其中的一部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