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山步道上寥寥无几的登山者早已逃之夭夭,只剩下了孤单的我。我能听到山下儿童的嬉闹,也能闻到村中的犬吠,还有山下汽车马达的轰鸣,而我的脚下是雏鸟在草丛窝中婉转的啼鸣。山风习习,微坐云亭,我掠一把额头的汗,感到我在天堂,而山下就是人间;又仿佛我穿行在古代,而山下就是现代文明的扰扰红尘。
步道两侧荆棘遍地蓬蒿横生,此时看起来也是曼妙的风景。淡淡的荆花,泛着青涩,一丛丛盛开在夏日的山坡,蜂蝶翔翔。想那纤纤枝条,虽曾经编为筐篓,但也曾负在廉颇背上,也曾制了荆钗挽住了妇人的青丝。那酸枣叶上排满了淡黄的小花,黄刺玫枝条下挂满了红色小果子,金雀花、野蔷薇结了形似槐荚一样的青荚。这几种植物都属于“棘”的范畴,这些“棘”在古俗“桃弧棘矢”时也曾为人驱凶卜吉。其实还有个“桑弧蓬矢”的古礼。在男子出生时,礼官需用桑木做的弓和六支蓬草做的箭,射向天、地、四方,以示之志向远大。
常言“山中无杂草,识者全是宝”。除却这些杂草的可食可药等用途外,我们还可以品味古诗古风。看到青青芦苇,自然就会想到“蒹葭苍苍白露为霜”;见到杠柳,自然知道“含烟一株柳,拂地摇风久”;灰鼠刚刚含苞欲放,诗云“春雨洗清二月雪,叶间灰鼠探头来”;棠棣叶似榆花如菊,诗云“棠棣黄花发,忘忧碧叶齐”;野苦菜在《诗·邶风·谷风》中云:“谁谓荼苦?其甘如荠。”看到藤萝,突然想起早前还和书友讨论“乔松孤立,萝茑夤缘,柔附凌云”。我们人生一世到底做乔松,还是萝茑呢?
想想远古人类,随意采撷这些荆蓬就可满足生活,还可以蹈之以舞,舒之为歌,那该是何等惬意的事情。我随手采撷了一把鸦葱叶吃了起来,它还和从前一样涩涩的。
步道弯弯,山野空旷,艳阳灼灼,时光似乎凝固,行来只有我一人,似乎天地只为我而存在。思来尤少年,抚昔枉自嗟。一恍而过的是岁月,那山中采药的童子,那山中追梦的少年,已是昨日镜花水月。
我在路边遇到了臭椿树,它炫耀似地挂着淡黄色的穗果。家乡的习俗以它浸泡晒水洗澡,当年父亲曾这样为我沐浴。文人常用“椿”来指代父亲,所以这树是我们国人的父亲树。
一切如幻影,回到人间才是正途。我下了山,回到了家。更知人间烟火味,最抚凡人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