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在如今的晋源区境内。直到上世纪70年代,家里都是土炕。炕,在我们这儿,通俗的叫法有两种。三面靠墙,即屋有多深,炕就有多长的,叫通间炕。两面靠墙,即只占一个墙角的,叫棋盘炕。叫法虽不同,但结构都一样。一盘标准的炕,由炕沿、炕心、炕洞、烟道等几部分组成。炕沿,约一尺七八寸高,用单砖跑砌成。有些人家会将其表面用一层白灰砂浆抹光。家庭条件好点的,则会在顶上安放一块与砖差不多同厚、同宽的抛光木板,再油漆一下。炕心,即睡人的部分,一般深5尺2寸到5尺4寸。炕洞,即烧柴禾的洞,约7寸见方的口,3尺深。有些较大的炕,会砌两个炕洞。烟道,即炕心下面引导烟火,并最终将烟气抽出房顶的通道。上世纪50年代,有了地火。地火砌在炕洞前的地面以下。有了地火后,地火成了暖炕的主要热源。只有在天气特别冷时,才在炕洞内烧柴作为补充。
我们这儿,加工土炕,叫盘炕。盘炕,要用一种特制的土坯,当地叫炕石板,是铺炕面用的。村民们计划要盘炕时,会提前制作炕石板。他们选择黏性较大的土,掺上麦壳,和成均匀且软硬适中的泥,然后用木模脱制成型。待晾晒到半干时,再套上木模,用砖头砸平砸实,并继续晾晒。待其干透后,存储起来备用。这种炕石板,不仅结实耐用,而且耐烧,散热慢,蓄热好。
盘炕,是个技术性特强的活,其最关键的技术,是摆点子。当炕沿炕洞砌好以后,在炕心下部填土夯实,上部再铺一层适当厚的细沙,即可开始摆点子铺炕石板了。炕石板要从炕洞上开始,向周边延伸。炕石板铺上后,要比炕沿低半寸左右。所谓点子,是半块的砖。点子要立稳在细沙上,一块炕石板四角必须有一个点子。而每个点子由相邻的炕石板共用,因此,周边的点子,大多须支撑两块炕石板,而中间的点子,要支撑四块炕石板。为了保证炕石板有足够的承重能力,在每块炕石板的中间部位,都须另加一个点子。这些点子,全是干摆,不加泥。所有点子,都需放正放稳,且须吃力均匀。每个点子,除支撑炕石板使其平稳外,还须利用它的摆放方向来引导炕洞中传来的火气在炕心中迂回前行,使火气尽可能到达、经过每块炕石板下面,保证整个炕面均匀受热。好的盘炕师,会适当增加一些不承重的点子,专用来疏堵,引导火气。炕石板铺完后,要在上面抹一层泥皮,将炕石板之间的缝隙封住,并使整个炕面平整光滑。抹完泥后,即可在炕洞内点火烘炕了。烘炕须用硬柴,即木柴,因其火气大,能尽快将泥皮烘干。一盘好的炕,一要出烟通顺,二要受热均匀。如果一试烧,不是回火回烟,就是冷热严重不匀,那这盘炕就得扒掉重盘了。一盘好炕,可以用上七八年,甚至十几年不坏。
朔风呼呼的冬季,爷爷点着旱烟,不时往炕洞内塞几根玉茭秆或茭棍榄,炕洞内火光闪闪。那时,坐在温热的炕头上,看妈妈就着煤油灯做针线,听奶奶倒歇话,或和妹妹们掏窑窑(挑绳)、拉锯扯锯(一种游戏)、猜谜语……一盘土炕,承载了一个乡下孩子多少美妙的回忆!如今,土炕已消失快50年了。但每到供暖季节,我都会想起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