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宁竹海面积有120平方公里,仅中心区就有44平方公里。我立即就想到一个词:广袤。我知道这个词不一定适合竹海,但我还是以其提供的想象空间憧憬那一片风光。于是乎,北方那一望无垠的青纱帐放大了,大得我以为那就是竹海。既是海就免不了有波浪,因而,那秋风响过枝动叶摇的景象就幻化成了竹林海涛。我还自以为是,要去南国饱览这样的浩瀚。
从黄土高原到了长宁,到了竹海,我才知道自己的轻浅。这么说吧,我不是浮在水面进入竹海的,而是潜在水底漫游进去。坐车也罢,举步也罢,满目皆竹。头上是竹叶,足下是竹径,左边是竹丛,右边是竹林,前边是一条弯来扭去的竹溪,一甩头,一摇尾,留下一路欢歌,蹦跳着跑到身后去了。况且,这竹林、竹丛,又不全生长在统一的地平面上,而是在丘上,在岭上,在峰上;在坡里,在沟里,在谷里。车行其间,峰回路转,漫山遍野的竹子便起伏跌宕,生动出一个绝美的神话世界。
这是一个用竹子建构的神话世界,竹丛、竹林、竹径别说了,竹丘、竹岭、竹谷也别说了,还有竹洞、竹湖、竹瀑呢!先说竹洞吧!竹丛林立,竹叶招展,忽然透出一个幽静的空间,探头一看,阳光已将竹枝活画在洞底、洞壁上,而且这画不是纸上那竹,纸上的竹是呆站着的,洞中的竹却活泛着呢,随光移动,随风飘动!再说竹湖,一汪碧水被竹林亲昵在怀中亲不够,还把自己的影像神魂全交给了那琼浆。于是,粼粼的波光中除了游翔的云絮,就是那荡漾的绿竹。湖不少见,这般迷人的竹湖则叹为观止了。更令人称奇的则是竹瀑。竹瀑,也就是瀑布。瀑布不过是悬崖上落下去的水流,这竹海中的瀑布却绝然不同了,瀑布是从竹林中穿过的,清清的绿水中沉醉着专意洗浴的竹枝、竹叶,滑步一行就溜到崖畔,就跌落下去,就碎成了万千珠玑,就响成了漫山歌吟。无疑,那珠玑中便含了无数竹姿,那歌吟中便含了无数竹曲。这样的瀑布真可以说是独树一帜,世所罕见。
在竹海畅游,未免有些淡淡的遗憾,潜步移行,总有些只见星星、不见长天的感觉。正这么想着,有了缆车。坐入其间,方知道异地这代步攀援的工具,在竹海却是凌空观览的绝妙游艇。一般游艇是浮在水面的,而这游艇一样的缆车却是悬在高空的。缆车一出站,人便与白云比肩了,竹谷、竹丘、竹岭都到了身下,这时候才能感受到竹海这个词用得真是精到,随即“壮阔”“浩瀚”等词汇纷纷涌来。我拨开纷沓而至的词语,想寻一点诗意,不觉然苏东坡的大作竟被我搞笑成了打油句:“横看成波侧成涌,远近高低各不同。要识竹海真面目,尚需身在白云中。”我明白这样凑句,既没了老苏的诗意,也没了人家的哲思,可是,舍此又无法活画身下的风景,只好这么篡改窃用了。
仔细观赏,长宁竹海竹子虽多,却丝毫不见挤挤攘攘的现象。漫山遍野的竹子,各占一点空间,直插高空云端,绝没有一株横向伸展,欺凌同伴。竹子绝不与同类争夺身旁的空间,出土时多粗,终老时依旧。它们争夺的是尖端的阳光,要在破土后的40天中直抵苍穹,去领略高空的境界。这便有了齐刷刷的挺直、高朗朗的昂扬。置身其间,恰如君子成群,仁者云集,倘若这竹子全是世人,这世间全是竹子一般的仁人,岂不早就千里共婵娟了吗?我忽然领悟,长宁之所以成为竹海,不仅在于每一株竹子的自珍自重,而且在于竹子的群体品格,互不牵绊,共耸云端。当然,竹子还能和山、和石、和湖、和瀑,融洽相处,才使这里千姿百态,风情万种。原来竹海就是一个共生共荣、互敬互让的和谐家园。
和谐家园,长宁竹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