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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证实傅山之说

马斗全
  早年,无书可读的时代,得到一套破旧的《古文观止》,喜出望外之情,可以想见。喜读的那许多古文名篇中,有欧阳修的《秋声赋》。但是开篇第一句“欧阳子方夜读书”,读起来总觉得有点不对劲。“夜读书”就很好,简洁准确,为什么要“方夜读书”呢?这个“方”字究竟作何解,是说“方欲夜读书”,还是“刚开始夜读书”,还是“正在夜读书”,还是别的什么意思?似乎谁也说不清。又似乎因为一般都读作“方夜读书”,并不需要说清。     上世纪80年代后期,因《傅山全书》整理事,我细读《霜红龛集》时,傅山先生一则读书杂记令人甚感惊异:     今人读《秋声赋》,皆以“欧阳子”为句,“方夜读书”为句。偶有问者曰:“‘欧阳子方’是何人?”皆掩口嗤之。及读“别传”,欧阳永叔亦字“子方”,乃知向人之问虽愦愦,而嗤者正未必了了也。     惊异之余,而有豁然开朗、茅塞顿开之感。这才知道,自己以前和其他许多人,竟然都把“欧阳子方夜读书”读错了!原来欧阳修“又字子方”,该句正确的读法是“欧阳子方/夜读书”,而不能读作“欧阳子/方夜读书”。这样,自己以前的疑虑自然也就消逝了。     为了证实傅山之说,使人们不再误读欧阳修之句,我连同其他几例“误读”,作了题为《说“误读”》一文,刊《光明日报》,希望会有更多读者读到。关于“欧阳子方夜读书”,傅山所记,虽寥寥数语,但足可说明问题,所以无须饶舌,只录傅山语以说明该句被普遍误读。没想到所产生的影响,是天津有位涂宗涛先生撰文提出反对,认为仍当读作“欧阳子/方夜读书”。涂先生文亦刊《光明日报》。     涂先生反对的论据主要有两点,一是宋代人在文章中“只称名或姓名而不称字”,如果欧阳修“又字子方”,是不会说“欧阳子方/夜读书”的。欧阳修自称“欧阳子”是可以的,所以只能读作“欧阳子/方夜读书”。涂先生这个论据并不能成立,所以不值一驳。因为宋人文中除自称名或姓名外,还自称字。只我手边一些宋代名家集,便多有其例。如苏轼(字子瞻)《和陶归去来兮辞》第一句即为“子瞻谪居昌化”,《书孟德传后》有“子瞻题”,《古刻丛钞》亦有“苏子瞻题”。《东坡志林》除“子瞻不能决”“子瞻看朱成碧”“盖自苏子瞻始”等语外,论草书条末亦自云“子瞻书”。陆游编定的《渭南文集》中,自称其字(务观)者更是多达好几十处,自称其号(放翁)处也很多,倒是较少自称其名。宋金时期的山右大家元好问(字裕之),文中也多有“裕之题”“裕之引”“裕之书”等语。这样的例子实在太多了,无须赘举。便是欧阳修(字永叔),在其《释惟俨文集序》里,不就明明写着“庐陵欧阳永叔序”吗?涂先生不知因何而有此论断,颇欠严谨。     涂先生的另一个论据,是对傅山那则杂记表示怀疑:“傅山所见‘别传’,称‘欧阳永叔亦字子方’,是否可信,尚需进一步考证。”不知涂先生作进一步考证否,为了证实傅山的说法,我虽然希望能考证出,但却不知道能否真找到傅山所云“别传”。其实,涂先生这样的怀疑,不但没有道理,而且无端怀疑傅山,难免有轻诬前贤之嫌。因为既有文献记载,傅山曾读得,即可为据。搞古文献研究者都知道,许多古籍湮亡后,有人书中记载或录存,哪怕只是一条著录或片言只语,正为珍贵资料。虽说涂先生的怀疑没有道理,就我来说,如果能找到傅山所说的“别传”,当然最好不过了。此后便一直留心查找。傅山所读“别传”,应该是欧阳修别传,而我连其他人的别传也不放过。一次从什么书里看到欧阳修曾为《大颠别传》作跋,心想会不会谈及自己“又字子方”或署作“欧阳子方”。为找此书,曾跑了好些书店和图书馆。后来在国家图书馆总算借阅到收有《大颠别传》的两种印本《正宏集》,均无所获。     这期间,虽说终未能找到傅山所读过的“别传”,但杂乱读书中,却也有其他收获。     先是欣喜发现不亚于傅山所云“别传”的宋代珍贵资料。被尊为耆宿大儒的杨简,所著《杨氏易传》有“欧阳子方疑其前后异同,非出于一人之言”之语,是就欧阳修《易童子问》中的“众说淆乱,亦非一人之言也”而言。

  “子方”二字不但不能分开而读,而且“方”字显然只能属上读而不能属下读,足可证欧阳修亦字“子方”。     后又发现,河南《滑县志》载,县邑东南隅旧有欧阳书院,明代所立之碑为“宋欧阳子方夜读书处”,可为杨简所云“欧阳子方”之佐证。如果说欧阳修行文自云“方夜读书”尚说得过去,那么此碑作“方夜读书处”,显然不通了,而只能作“夜读书处”。     傅山所云“别传”,不知真已湮亡,还是尚在世间而很难找到,总之多年来找得我好辛苦,而终无所获,以致逐渐失去信心,不拟再找了。谁想山重水复际,忽遇柳暗花明处,却在欧阳修《居士集》里,发现了比傅山所云“别传”更有用且更有力的证据!于是当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文友刘小磊先生。刘小磊读书甚博,正是前些时在他协助下,我得以读到多种古籍,其中恰有欧阳修《居士集》,得有这个惊喜发现。     欧阳修晚年自己编定的《居士集》,有一条注释说,“欧阳子方夜读书”一句,又作“余夜读书”。是知欧阳修自云,“欧阳子方”即“余”,“余”即“欧阳子方”。此乃为欧阳修“又字子方”之铁证。     虽说多年来颇费周折多所辛苦,而能证实傅山之说,纠正几百年来相沿成习的一个读书错误,确也是一件快意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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