访者:吴言您好,首先祝贺新书出版。作为第一部全面研究刘慈欣文学作品的评论专著,请您谈谈《刘慈欣星系》的创作缘起。
吴言:谢谢!我从2015年初开始关注刘慈欣的科幻文学,当时山西省作家协会评论委员会要出一部山西15位作家的评论集,其中打头的就是刘慈欣。当时他还没有获雨果奖,在省外已经很有些影响力了,但主流的文学评论界还没有给予足够的关注,所以省内没有评论家写过关于他的评论。还有一个原因是专业的文学评论家都是文科背景,在接受科幻方面多少有一些障碍,当时的评论委员会主任段崇轩想到我是理工科背景,所以想让我尝试着写刘慈欣的评论。于是我就写了一篇一万多字的《同宇宙重新建立连接——刘慈欣综论》,段老师和傅书华老师他们觉得还不错,段老师还给推荐到专业的文学评论刊物《南方文坛》上发表了。因为正好赶上评奖期,还获得了2013-2015年度赵树理文学奖的评论奖。此文可以说是这本书的“种子”。之后刘慈欣获得雨果奖,广受各界关注,我也经常被报刊约稿写关于刘慈欣的科幻文章。到2018年底的时候,我下决心写一部关于刘慈欣的专著,也是这些年研读科幻的成果。2019年春开始写,因为是业余写作,时间比原想的拉得长,几易其稿,尝试了几种写作范式,到2020年7月才全部完成,年底正式出版,就是这部《刘慈欣星系》。起名“星系”是因为这个词有科幻感,星系有恒星、行星、小行星带、星云等,正好对应于刘慈欣作品中的代表作《三体》系列、其他长中短篇小说和文论等。可以说刘慈欣的作品体系是比较完整的,涵盖了小说的各类体裁和众多的题材。
访者:您在这本专著中对刘慈欣的长中短篇小说进行了全面评析,对刘慈欣的科幻理念和创作历程进行了梳理,在您看来,刘慈欣的科幻创作呈现出怎样一种变化?分别具有哪些特点?
吴言:刘慈欣的科幻创作从上世纪80年代就开始了,跨度有30多年,可以划分为三个阶段。2000年以前的十几年是准备阶段,他是一个典型的科幻迷,痴迷于阅读中外科幻作品,读多了就想自己动笔写,写过中短篇,甚至还写了两部长篇,但都没有发表或出版,直到1999年才在《科幻世界》上发表了处女作。进入新世纪的前十年,是他的创作集中阶段,开始是集中创作中短篇小说,期间也写了几部长篇小说,比较重要的是《超新星纪元》和《球状闪电》,前者上世纪90年代初就开始创作,五易其稿最终完成;2005年后他开始集中创作《三体》系列,到2010年第三部完成并出版,这段集中创作的时间正好是十年,而且都是在刘慈欣的福地娘子关电厂完成的。2010年到2020年这十年,是《三体》系列的传播过程,开始是在科幻迷中流行,逐渐出圈,2015年获得雨果奖后引起广泛关注。恰逢我国进入移动互联网时代,微信开始流行,自媒体蓬勃发展,也助推了《三体》系列成为超级畅销书。
刘慈欣把自己集中创作的那十年又划分为三个阶段,主要是根据关注的科幻题材来划分的:第一是“纯科幻”阶段,作品集中在科幻创意上,代表作有大艺术系列:《诗云》《梦之海》《欢乐颂》等;第二是“人与自然”阶段,开始关注人类社会,将科幻创意和现实很好地结合在一起,代表作有《流浪地球》《乡村教师》《球状闪电》和《三体》第一部;第三是“社会实验”阶段,焦点集中在各种人类社会的实验上,代表作有《赡养上帝》,长篇是《三体》第二部《黑暗森林》。《三体》第三部《死神永生》当时刚写完,他想实现从第三阶段到第二阶段的回归,实际上第三部纯科幻色彩也很显著,可以说写出了刘慈欣自己心目中的科幻理想之作。
访者:您的评论文章建立在细读文本基础之上,同时语言活泼,读来生动可感,请问您基于怎样的评论理念,并在这本个人专著中如何实践?
吴言:因为毕竟不是专业的文学评论工作者,没有学术功底和理论基础,只能从细读文本入手,就是一种读者的角度,是赏析类的、印象派的评论。正好科幻对于非科幻迷的普通读者来说,还是有些阅读障碍,对文科生尤其如此。即便我这样的理科生,理解刘慈欣作品中的科幻创意和各种机枢,也是在反复读过几遍后才能把握大部分,还不是百分百。所以说科幻的可阐释空间还是很大的,我也是想做这样一种桥梁架设的工作,让更多的读者能走近科幻,能领略到刘慈欣科幻的风格和美。出版社也是想出版一本面向市场、面向大众的评论书籍,而不是那种学院派的学术论文式的,所以是在这些考量后决定这么写的。实际上在专业的科幻评论家眼里,还是欠缺学术性的。好在经典作品需要各种解读和评论,学术性的阐述还是留给学者们去做吧。
在写本书的过程中,开始我是想集中解读科幻创意。因为包括刘慈欣本人在内的科幻作家,并不希望评论者用传统的文学评论去评判科幻,因为科幻文学是先“科幻”后“文学”。像刘慈欣这样的“硬科幻”作家,更是注重科幻创意。一部作品先有科幻创意,然后再为它找一个好故事,这样构成了科幻文学。传统的文学评论是集中在人物和故事身上,同科幻还是不贴合。后来觉得光解读科幻创意还是干巴巴的,把故事性加入后才能更好地体现出刘慈欣作品的神韵。在写的过程中,先是写得很细,总共写了22万字,出版社倾向于“轻阅读”,后来删减到16万字。我觉得这个由丰到简的过程还是必要的,所以这部书作为导读是合适的。
访者:通过对刘慈欣的研究,对中国当下科幻文学创作有怎样的认知?
吴言:文学创作是个体劳动,某一种类型文学的突破总是要落到个人头上,科幻文学的突破、出圈、获奖就是靠刘慈欣来实现的,然后引发群体效应,吸引更多的作者和读者。科幻文学的发展也是离不开平台的,在我国这个平台就是成都的《科幻世界》,杂志培养起作者群后就着力于打造畅销书,出版长篇科幻作品,《三体》系列的诞生就得益于这样一个链条。科幻文学作为大众文学要形成自己的产业链,从文学转向影视,这个突破在我国也是由刘慈欣的《流浪地球》完成的。所以把刘慈欣作为科幻文学研究样本是很全面也很有代表性的。
科幻文学作家群目前肯定有所增长,但什么时候能涌现出第二个刘慈欣,还是天时地利人和的事情,不是可以简单复制的。刘慈欣这十年没有出新作品,大家都翘首以待,实际他写过几个,是对自己要求高,别人用过的科幻创意都不再用,自己的更不能重复,所以轻易不拿出手。而且获奖后事务增多,他说不影响,实际还是有影响的。这些年他还花了很多时间在影视改编上。好消息是他的新作快要问世了,大家敬请期待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