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期阅读
当前版: 06版 上一版  下一版
上一篇    下一篇
放大 缩小 默认   

乡村创业书写中的丰富表达

——以杨遥中篇小说《父亲和我的时代》为例
王春林
  伴随着中国社会总体的发展趋势,最近一个时期,在乡村小说创作领域,出现了一种可以被命名为“创业书写”的创作潮流。诸如关仁山的《金谷银山》、贺享雍的《天大地大》、陈毅达的《海边春秋》、赵德发的《经山海》、滕贞甫的《战国红》等长篇小说,以及杨遥的中篇小说《父亲和我的时代》,都可以看作其中有代表性的作品。虽然取得了一定的成就,但其中存在的不足尤其值得反思。《金谷银山》中的情感描写、《天大地大》中的个人成长以及《海边春秋》中的矛盾解决等内容,使我们反思创业者的成长动力和小说叙事逻辑等方面存在的问题。乡村小说中的创业书写,应在摆脱文学传统窠臼束缚的前提下,尽可能地回归到艺术本位,塑造复杂的创业者形象,真正实现乡村创业的文学化书写。这一方面近期较为理想的一个小说文本,恐怕就是我省青年作家杨遥的中篇小说《父亲和我的时代》。

  《父亲和我的时代》讲述的是一个新时代普通农民的创业故事。父亲原本是乡下一位技艺超群的裱匠,怎奈伴随着装修进入千家万户,逐渐处于失业状态。一方面是技艺的失落,另一方面是母亲的过早弃世,两方面结合起来的一个直接结果,自然也就是父亲的“失魂落魄”。父亲“失魂落魄”的有力证据,就是他的服饰不仅总是脏兮兮的,而且似乎连脸都懒得洗。但就是这样一位看似早已被时代甩落的农民父亲,某一日却突然要求“我”给他买一部智能手机,还赶时髦一般地玩起了微信。原来,一贯邋里邋遢的父亲,突然间出人意料地做起了微商。用父亲自己的话说,经营品种繁多,既卖小米,也卖核桃、蜂蜜、酸枣、荞麦、胡麻油、土鸡蛋,而且已经把生意做出了国门之外,连远在西非的多哥,竟然也有人在父亲这里买东西。

  日常生活中早已“失魂落魄”的父亲,何以会如此这般地突然间便“脱胎换骨”呢?针对“我”的疑问,父亲给出的回答是:“本来也没想过做这个。村里第一书记组织培训,没人去。人家就说去一天给五十块钱,还管饭。人们谁也不信这是真的,刘桐拉我去看,去听了几节课,觉得人家讲得有道理,想试试吧。一试还行,反正现在裱家的也少。”紧接着,就是“我”随同父亲一起冒雨到县城发货情形的描写。正是在这次发货过程中,“我”才真切感受到父亲作为一个微商经营者的敬业精神。他宁愿自己被雨淋湿也不肯让货物被雨淋湿,还坚决不肯人为拖延发货时间:“不行,一迟就失了信用了。我不想等,接下单就想发货。”说到底,父亲之所以能够把微商做得风生水起,与他具备这样一种敬业精神,有着紧密的内在关联。

  值得注意的是,杨遥在塑造父亲这一人物形象时,并没有做一种简单化的处理。比如,就在我们以为父亲因业绩突出而全身心地投入到微商事业中时,作家却又不期然地荡开一笔,揭示出父亲内心深处对裱匠手艺的由衷留恋。当“我”以微商的经营成功为由,劝父亲不要再爬上来、爬下去地为别人裱家的时候,父亲给出的,竟然是这样一种出人意料的回答:“做微商和裱家怎么能一样,微商谁不能做?裱家是咱们家的祖传手艺,你爷爷传到我手里几十年了,总不能让它断了吧?”关键还有父亲讲述这段话时的神情变化:“父亲说着情绪渐渐低落下去,人也顿时好像黯淡了。”

  原来,尽管父亲的微商创业生意已经做得风生水起,但在他内心深处,却依然留恋着祖传的裱匠手艺。这一细节的出现,充分说明父亲的某种精神情结之所在。很显然,在父亲的理解中,裱匠其实已经不仅是一种谋生的手艺,更是自我价值实现的象征。事实上,也正是因为明确地意识到这一点,身为写作者的“我”才千方百计地要约请禹导演来专门为父亲的裱家过程拍摄纪录片。在这里,裱匠手艺可以被理解为非物质文化遗产,但更应该被看作乡村精神的一种传承。一方面能够在精准扶贫的时代背景下积极从事微商的创业活动,另一方面在内心里却又深深地依恋着家传的裱匠手艺,以上两个方面的并置性存在本身,就意味着父亲这一人物形象性格层面上具备某种丰富性。

  一个无法回避的问题是,这样一部以父亲的微商创业为核心故事的中篇小说,原本完全可以顺理成章地被命名为“父亲和他的时代”,但杨遥为什么非得把它命名为“父亲和我的时代”呢?这个问题,其实也已经关涉小说到底为什么一定要采用第一人称叙述方式的问题。更进一步地说,正是由于第一人称叙述方式的采用,所以小说文本中也就形成了两条时有交织的结构线索。一条是身为裱匠的父亲做微商创业的故事,另一条则是身为父亲儿子的“我”一篇名为《隐疾》的小说的写作过程(需要强调的一点是,现实生活中的杨遥竟然真写出了一部名为《隐疾》的中篇小说,发表在《芙蓉》杂志2020年第4期上)。“我”产生强烈的创作冲动后,很快就用一个多月时间完成了这篇小说。断断续续的修改过程,也就成为隐约贯穿于《父亲和我的时代》这一小说文本的另外一条结构线索。一直到最后,听着父亲他们的歌声,“我觉得以前的视野太狭隘了,而父亲他们,我认为远远落后于这个时代的人们,竟然跟着时代奔跑。我忽然想起我的小说《隐疾》。”

  尽管我们不知道《隐疾》的基本状况,但依据片言只语的介绍,再进一步结合充满暗示意味的标题名,我们即不难判断,《隐疾》应该是一篇带有一定现代主义色彩、旨在关注表现精神世界负面构成的中篇小说。唯其因为负面,所以才叫“隐疾”。很大程度上,正是因为身为子一代的“我”身患“隐疾”,所以才会觉得父亲他们是在“跟着时代奔跑”。就这样,原本应该属于“我”的时代,真正的引领风骚者却变成了父亲他们。大约也正因为如此,《人民文学》的编者才会在《卷首》中这样评价小说中的父子关系:“这篇小说与脱贫主题有关,又不局限于此,其妙处还在于‘我’的自视——在父辈唱出新曲的时候,自己的曲库里竟然只有老歌,时代深处生长出的活力与不接地气的‘隐疾’的并存,只存在于这一对父子关系中吗?仅就‘父子’加‘人与时代’的原型模式来看,这对父子的行动与《创业史》中的梁家青年进步、老人犹疑的状态正好倒错了起来。”

  虽然说杨遥的《父亲和我的时代》已经尽可能地实现着乡村创业的艺术化书写,但说实在话,认真地检点一下就可以发现,包括杨遥小说在内的旨在书写表达乡村创业的小说作品,还远远没有抵达柳青《创业史》的思想艺术水准。就此而言,中国作家在未来的岁月里,的确称得上是任重而道远。

上一篇    下一篇
 
     标题导航
电影《革命者》——~~~晓 筠
~~~——以杨遥中篇小说《父亲和我的时代》为例
王春林
~~~刘江伟
~~~教鹤然
   第01版:要闻
   第02版:要闻
   第03版:地方新闻
   第04版:时事新闻
   第05版:要闻
   第06版:双塔
   第07版:健康
   第08版:专题报道
用浪漫主义手法为人物立传
乡村创业书写中的丰富表达
寓言:新时代要有新姿态
“水果”读物更营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