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9月中旬的一天,我应约去中国作协开了个会,会上有许多不认识的机关干部和外地作家——我“解甲归田”毕竟十余年了,放眼望去,皆是英气逼人、表情庄重、前途无量的中青年,我找个角落坐下了。
中国作协党组成员、书记处书记李敬泽说,党的十八大以来,习近平总书记亲自设计计划、亲自领导部署,在全国范围展开了一场人类史上前所未有的脱贫攻坚战,要在建党百年之际,全面消除绝对贫困,要一个民族不落、一个乡亲不落,让人民过上“不愁吃、不愁穿”的好日子,全面进入小康社会。这场伟大的战役已经展开,“作家当然不能缺席”。为此,中国作协党组书记处从各地选出25名作家,或在自己家乡,或另选地点,集中采写这场波澜壮阔的脱贫攻坚战。
我注意到,经过会前沟通,名单上的作家基本已确定了采访地,而我尚“去向不明”。会后,我问敬泽:“我去哪儿?”他说:“对你没要求。”听他的意思,好像考虑到我的年龄,接不接这个任务都行。
我没有犹豫。当时就决定了,绕全国走一圈!
出发,去看看脱贫攻坚的乡村作为和农民生活的变化,成了我最强烈的热望。作协机关的年轻博士刘诗宇走过来,期望和我同行,我当然欢迎。后来我才知道,敬泽同志很支持他的想法——大概也是担心我的年龄吧。第二天,我拉上行李箱,里面装了一个小台灯(这是我的习惯,因为很多小旅店的灯光是特别节能的) ,刘诗宇则带了很多药品,后来我才知道是给我预备的,可我一片没吃,他倒因为路上感冒吃了不少。
第一站,先到了黄土高原上的榆林,长城第一烽火台便坐落在那里。而后是新疆和田、贵州铜仁、上海,再后是黑龙江佳木斯、哈尔滨的几个县,等于绕全国一圈。我整整十个月没回家,边走边访边写,于2020年6月在哈尔滨完成了30万字的《国家温度》。书稿刚刚杀青,又接到贵州省委宣传部的“严令”,要我写写那里的“扶贫大决战”。于是我从哈尔滨直飞贵阳,又开始了对贵州多地的调研与写作。妻子说我:“老骥并不伏枥,把家都忘了。”结果我真忘了。一个暴风雨的午夜,我拉着行李箱从首都机场回家,广阔的社区漆黑一片,大雨狂泼,周围几十栋楼长得一模一样,我转了近两个小时——真的找不到家了。没办法,只好打110求救,最后是两位警察同志赶来,把我送回家的。好在第二天上午醒来,还是一条73岁的好汉!
就这样,近两年时间,我奔波全国各地,先后完成了两部作品:30万字的《国家温度》(作家出版社2020年出版)和35万字的《主战场:中国大扶贫——贵州战法》(贵州人民出版社2021年出版)。整个写作,大部分是在途中的小旅社完成的,那盏从家里带出来的小台灯,还有一束我走哪儿拎哪儿的插在玻璃杯里的碰碰香——是新疆朋友送的,陪了我一路。所有的时日,除了奔波采访,我经常一整天寂寞地独对电脑,无人说话,写累了就嗅嗅碰碰香的叶子,那一缕芬芳也算慰藉了。写到那些动情的故事,有时会泪流满面,有时会放声大笑。
一路翻山越岭、进村入寨,我和刘诗宇曾迷失在风沙弥天的塔克拉玛干大沙漠,车抛锚了,没水喝,帽子也丢了,后来看到“援军”远远赶来,我们像落难老乡看到红军一样跳起来欢呼不已。坐在田间地头、农家炕头,采访那些扶贫干部、村干部和农民,总是一次次深受感动。在黑龙江著名的“傻子屯”,上炕盘腿一坐,和乡亲们吃大葱蘸酱;在新疆小院,和维吾尔族村民们一起吃烤串;在陕北高原睡窑洞,听老乡们讲当年的延安故事;在新疆和田一所新建的双语小学,看到花花朵朵的各族孩子们潮水般向我涌来,我顿时热泪盈眶,蹲下来张开双臂,热烈拥抱他们。在上海援建的一所山区中学,校长对我说:“天下没有远方,有爱就是故乡……”
就这样,一次次的感动激励我、牵引我不断前行。是啊,看到新时代的一股股暖流涌进千家万户,炊烟都比往日香,我怎么能不激动万分并奋笔疾书呢!所有这一切,都显现着脱贫攻坚的累累硕果,显现着党“以人民为中心”的伟大宗旨正在落地生根,显现着社会主义中国的“国家温度”。更令我振奋的是,经过脱贫攻坚,党群关系、干群关系、党的执政基础得到空前的稳固和提高。一位干部把上中学的女儿带到了扶贫点,回程路上,女儿说:“以后我要好好学习。”爸爸问为什么?女儿说:“长大后我要帮帮这里的爷爷奶奶。”
无数默默无闻的奋斗者、奉献者就在人民中间,作为作家,我唯一的心愿就是:不让英雄寂寞前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