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散文创作,一方面接续着中外散文的悠久传统,显得古老、庄重、成熟;另一方面,更承受着社会话语类型不断杂化、书面文体谱系不断细化的时代新潮的冲击,时时处在被动或主动的急剧变化中。如果只愿意盯着前一个方面看,那就会觉得留给今天的散文写作者的,只剩下因循守旧的一条老路,而今天还愿意常常阅读散文的读者, 也就只能在散文里重温旧时光景和历史神韵。如果过分夸张后一个方面,那又会产生另一种错觉,以为散文创作出新的方向和评判散文创作得失的尺度,都已变得难以辨识或无法确定。
事实上,在散文领域,盲目地回归传统既无必要也做不到,一味向其他文体或时兴话语妥协取媚更讨不到什么巧。感应着时代的需要,才能切实地走近传统、学习传统,并且真正地激活传统。而散文的传统中,历久弥新的关键一点,不过是总要在作品中把带着真实社会身份的作者本人的神情面目,尽量妥帖地安顿好、显现好,使之应于时且合于事。细察滚滚而来的散文新作, 在同等的修辞技艺和语言素养层次上,总是那些能让我们感受到作者在作品中显现了低姿态和高情商的篇章,读来分外舒心、分外好看,总是那些能让我们感受到作者为完成作品而付出了穷极八荒、上下求索的精神历险代价的篇章,更耐得住细读和多读。
世界只有一个,生活却有许多重。与那些一头扎进文学生活的天地里,尽情尽力地展现想象变造之物的文体和话语方式不同,散文的天地在现实和想象之间,它所摄取的是作者在现实生活和文学生活之间穿梭往复的身影和心迹。正因此,对于散文中所呈现的想象的部分,作者尽可以用小说、诗歌以及戏剧影视等虚构文体的技巧和手段去构造,读者也大可以用看待小说、诗歌以及戏剧影视的眼光和标准去欣赏和评判。而在散文的生命线上,也就是显示作者自我的身形踪迹和心声腔调的那些内容里, 作者所倚仗和读者所凭借的,同样都只能是各自的现实生活经验和现实生活准则。
从这个意义上讲,写散文是一种冒险,甭管是用什么姿势和多大的力道,作者总得把自己豁出去和亮出来;读散文也是一种冒险,光靠着花前月下优哉游哉的消遣休闲心态不够,还得时不时地调动自己真实的三观,和作品里同样真实的人们来一番硬碰硬的相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