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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的方式

  宋希元

  一天中的24个小时,用在哪里都够长的,可用在读书上却太短,短得不足以让我凝神静气地读完一本书。

  曾经有过一夜读完一本书的经历——阿来的《尘埃落定》。那书是头一天下午买的,买回来后就开始看。先是歪在沙发上看,看到入夜,转移到床上躺着看,这一看就看到了天亮,听到麻雀叽叽喳喳在窗外的树枝上聊天,看到阳光直逼灯光,终于看到尘埃滚滚落定,一颗心也随着尘埃缓缓下落,那感觉,像极了劫后重生。

  那本《尘埃落定》在后来许多时日,成了我的枕边书,甚至每次去书店,我都要找找《尘埃落定》这本书,每次看到不同版本,都有想买的冲动。

  数年前,我曾因痴迷《红楼梦》而买了各种版本的《红楼梦》。书店里每每出现新的版本,我非得买回来不可,否则就像自己的孩子被留在书店一样惴惴不安。

  有一年秋天去西安玩,在火车站附近巷子一个毫不起眼的书店,我发现了新版“蔡义江释注——增评校注”的《红楼梦》。一套六本,装帧简洁古朴,薄厚适中,每一本都透露着编者亲力亲为的呕心沥血,让我爱不释手。

  摸摸身上,除了一张回程火车票之外,还有不到300元钱,穷家富路,我边翻书边犹豫。店员见我犹豫,就劝我说:“这书是我们今天早上刚进的,只进了十套……这是新版,只印了2000套,你算算一个城市能得到几套?赶紧买,过这村就没这店了。”

  我觉得店员的话很对。与书的相遇和与人的相遇一样,都是要看缘分的。这条巷子里有大大小小十几家书店,我偏偏进了这一家,偏偏又在这里遇上了新版《红楼梦》,这不是缘分是什么?想到这儿,就买下来了。店员不但给了很大的折扣,还送了我好几本过期的杂志。

  提着书走在西安的大街上,顿觉西安真好啊,天高、水清,人好,书更好。

  回家后,把新买来的《红楼梦》和家里不同版本的《红楼梦》摆放在一起,看着它们步调一致地站在我的书柜里,幸福之杯被装得满满的。

  刚参加工作的时候,工资低,手里没啥闲钱,想看书只能去单位的阅览室。那时的阅览室,各地报刊、杂志一应俱全,小说却是没有的。不仅如此,凡是不方便“阅览”的厚重书籍,全都没有。我手工做了一本“摘抄薄”,每次去阅览室,看到好的段落、句子就会抄在本子上。那时有一种《文摘报》,每期刊登很多古今中外名著里的佳句、段落,每次都让我的笔很忙很忙。抄书的日子持续了很久,直到我离开那个单位。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少年,有一天,在一个旧书摊上,我发现了一本屠格涅夫的中篇小说《春潮》。翻开后发现,多年前我曾经抄录过的一段话,竟然是《春潮》开篇第三个自然段。那段话,因为沾染过我最初的感动和笔墨而记得格外清楚,再读时竟掉下泪来。与一场文字的久别重逢虽无固定之契约,却让人感动得不能自已。我把那本薄薄的书翻开,在阳光下仔细端详,那些忧伤的字句顷刻间有了温度,有了摄人心神的辽阔神情。

  我实在无法想象,生活中如果没有书——这种容天地、宇宙、万事万物的东西,我又会是什么样子?书能成就心中所想、梦中所见,也能成就那拈起来就再也放不下的种种不舍。读书的日子里,我仿佛不是我了,而是书中的某一个人。不得不放下一本心爱的书,去干活或者外出的时候,我心里想着的还是那本书:书的结局如何?他最后得到她了没有?杨树叶子黄了再绿的时候,她回到家乡了吗?书籍占据着我的灵魂——痛与苦,爱与欢,无能为力却又不愿割舍。喜欢自己深陷在书籍里愤怒的样子、感动的样子、泪流满面的样子和与书中人物融为一体的样子。

  每每读到一本绝好的书,我还喜欢把它推荐给朋友,光是推荐还不过瘾,甚至还要亲自上书店,把这本书买回来送给朋友,我才能安心。在递上书的那一刻,重复了几遍的唠叨依然乐此不疲:回家后,一定要一个字一个字地读啊!简直太好看了,好看到让你乐而忘忧!送了书,回到家,心里还想着,这会儿,朋友读到哪一节了?想到朋友正在读我送她的书,心里欢喜,忍不住拿出自己的那本书,再读一次。觉得我在此处,朋友在彼处,我们共同欣赏同一本书的情形、心情,心中的欢喜无法用语言来描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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