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9年,山西著名学者、书法家、教育家郭象声,也是一位诗人,有《长相思》一诗,序云:“阅报有近人白话诗一篇,戏以韵语檃栝之,用古乐府《长相思》为题。按诗家制题之例,应曰当古乐府某某篇,然今人久不晓此例矣。”檃栝,意为就原有的文章、著作剪裁改写。其诗为:
沉沉夜漏永,都在僵眠中。孤灯不成寐,惟有欢思侬。月光射窗户,不碍玻璃风。照见欢热泪,满面珠溶溶。无聊似有恨,所恨知何从。高楼垂柳外,一片灯光红。水纹相荡漾,灯影相迷濛。池边蛙阁阁,鼓吹音不同。只增萧寥味,难辨私与公。明月欲招欢,广寒仙人宫。清凉散一服,无补欢遭逢。悠悠可憎夜,直至天明终。明明可怜月,入夜仍悬空。欢见月圆缺,不见嫦娥容。将侬比嫦娥,欢意谁为浓。遥遥代欢想,正在心酸中。思侬惟有欢,知欢惟有侬。
他所檃栝的那首白话诗为《夜深了》:
夜深了,人们多同骷髅似的静卧,可怜那陪着孤灯的伊,长思着伊的爱人瑛。
明月穿入了玻璃窗,照透了青年的热心。泪痕满面的青年啊,你在楼上恨的是谁?
柳外高楼的灯光,照着闪动的波纹;池里不住声的蛙儿,唱着不同音调的歌;明月在水中叫我:快来!和我尝这凉味!
死了的夜,直死到天明;落下的月,明夕又挂在天空;啊,无复姮娥影,空留明月辉。是多么叫伊心酸的事!
这首白话诗的作者不知是谁,只知发表在当时的报刊上。郭象声的檃栝诗,存于他的《己卯诗抄》中。两相比较,无疑是韵语《长相思》好读而有意味。
在《己卯诗抄》中,郭氏还有《秋江檃栝报章新体诗》一首:
芦花如雪雁飞来,蓝色天空一线排。
带月南征声不绝,江干有客梦初回。
所檃栝的白话诗为《秋江》:
江蓼白如雪 有雁飞来了
好蓝的天空 留得了戛戛 谁能记得清 划上一道痕
一身月光披 好忙的旅程 甚么时候了 还飞向南去
梦在低声唱 秋风动江干
老翁呓语了
郭象声檃栝后自记道:“近人新体白话诗,句度不齐,废韵不押,犹可说也。有如此篇,句法皆用五字,何以亦不押韵耶?戏为改成一绝,不过二十八字,将其六十五字所说包举无遗。可见旧诗容易之至,今之人自走魔道耳。”又记:“蓼乃红色花,安得如雪?故不用其原文,而曰芦花也。”
郭象声的两首檃栝诗,实是他对当时已倡行20来年的新体白话诗的不赞成态度。但他没有像某些提倡新诗的人那样,以一种强加于人的观点乃至激烈的语言要求打倒一种诗体,而是平和地两相比较,希望以事实来说明问题,显示了旧文人的敦厚习性。他的这种比较,可为20世纪诗歌史之资料。80多年后,我们再回头来看他的比较,似乎更有意义,也更能发人深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