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的底色是哲学。

　　白居易《卖炭翁》里“可怜身上衣正单，心忧炭贱愿天寒”，这两句诗好就好在充满着哲学的思辨，一位卖炭翁，风雪天在街上叫卖，衣服很单薄，但盼着天气更寒冷一些，为什么？因为炭好卖一些。

　　《琵琶行》中写“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也反映了哲学思辨，人和人之间相知和时间的关系，在一起工作了几十年的人，未必相知，第一次见面却成了知心的朋友。他和她根本没有说话，是怎么相知的呢？通过“大珠小珠落玉盘”。“座中泣下谁最多？江州司马青衫湿”，听哭了，而且是青衫湿，不是衣袖湿。

　　凡是好的诗，不单是情感和情愫的表达，一定有哲学的思辨。李白写的“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是千古名句，意思是我们见不着古时的月亮，但是这个月亮曾经照过古代的人。唐朝有位不是特别出名的诗人陈陶，他写过“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无定河在今陕西北部，是当时的塞外，人在那里已变成了白骨，而在洛阳或长安，一个人的梦里，以为他还活着，还会回来。可怜的是这“闺中人”。

　　但我说文学的底色是哲学，并不是说要把文学写成哲学。我的另外一句话是：哲学停止的地方，文学出现了。

　　哲学在什么地方会停止呢？哲学力图要把这个世界说明白，不管是《论语》，还是《道德经》，都力图把世界深处的道理说明白。哲学说不清的事有哪些呢？比如人的内心、人的情绪、人的情感、人的私心、人的思考和人的灵魂，都是哲学说不清楚的。哲学说不清的这些事谁来说？文学。正如赫拉克利特所说：“你永远找不到灵魂的边界，即使你找遍所有道路，也是如此。因为它的原因隐藏得非常之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