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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台上的斑鸠

阳台上正在啄食的斑鸠 顾 桐 摄

  顾 桐

  退休后,我有很长一段时间热衷拍鸟。

  这些年,鸟禽拍摄的群体日渐壮大,追求极致者,在设备、精力、时间都跟得上时,喜欢搜罗珍稀鸟禽的入镜,很少去拍“菜鸟”(拍鸟者对常见普通鸟类的谑称)。而我,设备低端,性情疏懒,不能忝为正宗“鸟人”(鸟禽摄影者自称),而又固执地认为,鸟本无分贵贱,哪能厚此薄彼?于是,不避讪笑,多拍“菜鸟”为娱。

  住在这座城市里,最常见的鸟禽是麻雀,再就是斑鸠了。家里没养宠物,于是,不时在阳台上撒些陈粮旧米,吸引鸟类来啄食,以当作非家养的宠物来饲。麻雀胆小,情态一惊一乍,不具连续观赏性;而一对体态优美的斑鸠频频光顾,红足黑喙、斑羽圆目,让人心生喜欢。因为常撒食物至形成条件反射,一待阳台上有人出现,斑鸠即从对面树上看得真切,联羽翩然,翻翅而下,等着投食。无人时,它们为肚腹所困,也会抵窗而望,咕咕有声,样子很萌,如在邀宠。久而久之,这对斑鸠就形似家养,亲近到触手可及。于是,投喂之余,架起相机拍摄它们。斑鸠不避镜头,啄食时搔首弄姿,很能增添画面美感。本文所配照片,即是在我家阳台上与斑鸠不足两米距离时所拍。

  斑鸠亚种很多。在太原城区多见的是珠颈斑鸠,也称环颈斑鸠,即颈上有大半圈黑白相间、类于珠串的斑点。鸠是鸟禽专用字,原本无分好坏,但在我早年的文化启蒙中,它并非好词。原因则是《红灯记》中,有个鬼子队长叫“鸠山”,阴险狡诈。这“鸠”字为坏人所用,当然好不起来。再就是有两个成语,由于歧解,也给我留下很坏的印象。一为“鸠占鹊巢”,有喻不劳而获;一为“鸠形鹄面”,似说长相丑陋。其实,这对鸠鸟极为不公,它们的原义并非如此。先说前者,《诗经·国风·召南·鹊巢》篇中写:“维鹊有巢,维鸠居之。之子于归,百两御之。维鹊有巢,维鸠方之。之子于归,百两将之。维鹊有巢,维鸠盈之。之子于归,百两成之。”这首诗,其意历来多解,但有一点共识,是说女子出嫁的场景。女子出阁住往夫家,旧说是“泼出去的水”。所谓“鸠占鹊巢”,是此诗首句演化而成,其引申应该是人伦之常。却不料语义嬗变,于今居然成为贬义。再说后者,鸠形鹄面,本义也并非贬义,是中性,喻人因饥饿而面容枯瘦。

  还有一个生僻成语“邯郸斑鸠”,有趣有识、不能不提,因为与晋阳城的建设者赵鞅(赵简子)相关。《列子·说符》载:“邯郸之民,以正月之旦,献鸠于简子,简子大悦,厚赏之。客问其故?简子曰,正旦放生,示有恩也。客曰,民知君之欲放之,故竞而捕之,死者众矣。君若欲生之,不若禁民勿捕。捕而放之,恩过不相补矣!简子曰,然。”意思是,邯郸的老百姓,在正月的第一天,捕捉斑鸠献给赵简子。简子十分高兴,厚赏献鸠百姓。客卿问,为什么这样?简子说,我可以用来放生,以表示恩泽。客卿说,老百姓知道你有放生的喜好,这才竞相捕鸠,造成的后果是鸠鸟死去比活着的多。你真要放生,倒不如禁捕。捕而再放,恩遇和过失不能相抵。简子听了,从善如流,说,是这个道理。邯郸盛产成语,有谓“成语故乡”,这一成语虽用之无多,但理趣颇富,喻义做事情要讲求实效,不可图虚名。应该说,这一思想成果是来自斑鸠的贡献。

  鸠是一种鸟禽的大类,如《诗经》首篇《关雎》中“雎鸠”,据说是指鱼鹰。但一般而言,还是多指斑鸠。或是得益于鸠字的发声同“九”同“久”,“九”为吉数,“久”为祥祝,斑鸠在传统中就被认为是吉祥之鸟,也有谓“不噎之鸟”。据《后汉书·礼仪志中》载:“仲秋九月,县道皆案户比民。年始七十者,授之以王杖,哺之糜粥。八十九十,礼有加赐,王杖长九尺,端以鸠鸟之为饰。鸠者,不噎之鸟也,欲老人不噎。”大意是,汉时,国家出于敬老,要送拐杖(美名之“王杖”)给七十岁以上的老人。拐杖的手柄是鸠鸟的形状,因为鸠是不噎之鸟(古旧说,鸠鸟食道宽,粗细皆食,从未噎住),以此来喻老人饮食如常,健康长寿。

  有人称斑鸠为“爱情鸟”,我不清楚出处何在。大约是见斑鸠双飞为多,以为一夫一妻,夫唱妇随,忠贞不渝。我不是研究鸟类习性的专家,难下断论。但据实而观,或并非如此。从我家阳台上的这对斑鸠看,雄鸟在求偶期,的确是山盟海誓的样子,跟在雌鸟身后,发出“叽叽咕、叽叽咕”的肉麻情话。最是动作有趣,躬身缩脖,亦步亦趋,用“点头哈腰”形容,再生动准确不过。我撒米阳台,雄鸟绝不会先吃,要立在阳台边上不断鸣叫,等它心仪的雌鸟来后,借花献佛大献殷勤。这很如青年男子热恋阶段的表现。但,这只雄斑鸠“婚后”,不是这样,有见异思迁的毛病。我曾真切目睹一幕:它们“夫妇”飞来并肩进食,用餐时,又飞来一只年轻的雌鸟(从爪趾鲜红、羽翅鲜亮上判定),立在旁边不敢靠近,怕有第三者之嫌。这时发生了让我大感惊奇的一幕:雄斑鸠喜新厌旧,居然将“发妻”撇在一边,它叽叽咕咕,趋近新鸟,开始求欢。可见,这雄鸟怕是吃着碗里看着锅里,在情感方面多有靠不住了。当然,这或许只是斑鸠中的个例,花心偶发,并不具有普遍意义。

  《易经·系辞》说:“天地之大德曰生。”是对上苍生生不息的赞美。这个“生”,当然不只生人,是指万物风华、品类之盛,鸟生自在其中。我家阳台上,这对斑鸠时时来归,风晨雨夕,从无间断,演为风景。读它的眼眸,清澈见底;读它的羽翅,自由带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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